撩開馬車上厚重的氈簾,沈千燈一抬頭就看到換了身青灰布衣的陸湛。
車壁內側鋪著一層雪白柔軟的毛皮,穿著一身簡陋布衣的陸湛坐在毛皮中,青灰的衣裳和這輛馬車格格不入,但陸湛坐在這裏卻沒有絲毫違和感。
陸湛身上的氣質實在太亮眼了。
有些人生下來就注定是萬人矚目的存在,即便他什麼都不幹,即便他身陷囹圄,仍舊光是坐在那裏就足夠引人注目。
陸湛身量瘦削挺拔,膚色白皙細膩宛如白玉珊瑚,一雙眸子又黑又亮,他的神情被藥性折磨得倦怠,在看到她後,嘴角卻不知為何,竟蕩起淺淺的笑意。
他這一笑,猶如明珠綻出光芒,又似撥開雲層的暖陽化開積雪,沈千燈看得發愣。
沈千燈有些詫異,上輩子的陸湛家中罹逢大難之後,性情就變得古怪難測。
沈千燈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類似微笑的表情,無論是發自真心地笑容,還是虛與蛇委的假笑,甚至連冷笑都沒看到過,沈千燈甚至懷疑他不會笑。
沒想到她重活一世,竟看到陸湛笑了,笑意雖淺,但看上去還挺真誠。
沈千燈可以理解陸湛經曆家破人亡後,看開了人情世故,所以才不會笑,而沒有經曆家破人亡的陸湛,仍是青蔥少年,少年朝氣蓬勃,雖然性子孤冷高傲,但遇到開懷了事笑一笑也很正常,隻不過他笑的時機有點不對勁。
如果她剛才不是在做夢,如果她沒有記錯,陸湛剛才差點就被溫想給輕薄了,要不是她及時出現,他這輩子就毀了。
他趁溫想昏迷時殺了溫想,現在他不是在煩惱溫想的死會給自己帶來什麼麻煩,也不是在對剛才的事情心有餘悸,而是看著她,開懷地笑?!
他瘋了還是傻了?
沈千燈眨了一下眼,想看清楚是陸湛真的笑了,還是自己看花眼了。
等她再次睜眼,陸湛臉上又恢複了冷漠,仿佛方才他臉上輕淺的笑容不過是她的錯覺。
沈千燈又眨了一下眼,陸湛還是那個麵如霜雪的陸湛。
難道剛才看到的真的是她的幻覺?
跟陸湛一起坐在馬車裏的沈玉書把注意力全放在沈千燈身上,錯過了美少年盈盈一笑的畫麵,自然讀不出沈千燈的心理活動。
沈玉書看到沈千燈靠在車門眨了一會兒眼,就是不進來,他歪著腦袋問:“姐,你眼睛怎麼了?”
沈千燈睜著眼睛說瞎話:“剛才沙子進眼睛了。”
“沙子?”沈玉書表示質疑。
初春時節,積雪尚未消融,萬物都被埋在白雪下,就算有風吹過來,也隻能吹來雪花,不可能吹來沙子。
很快沈千燈也意識到自己的借口太假了,當即改口:“也可能是睫毛掉眼睛裏了。”
沈玉書“哦”了一聲,接著探過身子:“我幫你看看。”
沈千燈鑽進馬車內坐好,隨後一手擋住沈玉書湊過來的腦門,阻止他胡鬧:“現在已經沒事了。”
沈玉書又“哦”了一聲。
沈千燈屈起食指和中指敲擊馬車車廂,同時吩咐馬車外的眠風:“眠風,駕車回城吧。”
“是。”馬車外傳來眠風恭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