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依靈將錢袋紮好口,剛要走又驀然停下,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扭頭看了一眼郎乘風,垂眸掃了一眼他斷掉的左腿,猶豫了一瞬。
他剛才出聲幫她解圍,那就是答應昨晚說的事,既然如此,那她得對他負責,不能讓他老拖著一隻病腿。
“你,跟我們一起走。”
郎乘風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左腿,心中一暖,都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想著給他治腿?
喬依靈又讓領頭的官差指定了一個手下跟去。
一行人坐著牛車往鎮上走。
今日初六,鎮上正逢集。
牛車的軲轆壓過街上的青石板,繁華的大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牛車在喬大郎的驅趕下來到鎮上的濟民醫館前。
郭婆娘眼底閃過一抹喜色,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的時候又迅速遮掩住。
喬依靈在心底冷笑,對趕車的喬大郎道:“大哥,去別家。”
喬大郎點了下頭,正要趕牛,卻突然聽到郭婆娘大喝道:“等等,為什麼都到醫館門口了還不讓進?哎呦,我身上疼的緊,我要看大夫!”
郭婆娘大聲叫嚷的動靜驚動了集市上的人們,大家紛紛朝這邊看過來,有那愛管閑事的還上前問上兩句。
“這位大嬸兒,你這是怎麼了?”
郭婆娘一看有人來問,當場開始撒潑打滾:“大家夥都來幫我這個老婆子評評理啊,這家人把我打傷了卻不讓我進醫館看病啊,我這腦袋也疼,腰也疼,還喘不上氣兒,我馬上就要死了。”
有路人出來主持正義道:“打了人就得給人家看病,這醫館就在眼前,為什麼不讓進?”
“是啊,如今這世道還有這麼不講理的人?”
“這小姑娘看著倒是麵善,沒想到竟然是這種黑了心肝的人。”
郭婆娘順勢捂著腦袋扯著嗓子吆喝:“哎呦我頭疼啊,腰疼啊,我要死了啊。”
喬依靈神色一沉,剛要起身,手腕處卻傳來一股力道。
她低頭便看到一隻大手覆在腕上,順著那手看去,入目的是郎乘風那張有棱有角的臉。
隻見他那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似是別有深意。
“阿彌陀佛。”
突然,一道溫潤的聲音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隻見一個身著僧衣的和尚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喬依靈細細打量,那和尚麵容清秀,長眉若柳身如玉樹,膚色細膩,即便是光頭,可這樣貌和身量也遠勝世間大多男子。
他若不是和尚,得迷倒多少懷春的少女。
“阿彌陀佛,貧僧從此路過,聽到有人要求醫,貧僧幼時也曾跟隨師父研習過醫術,可以給施主搭脈探查一二。”和尚走到郭婆娘跟前,聲音溫潤如玉的說道。
郭婆娘當時就懵在那了。
這是從哪裏來的和尚?
怎麼上來就要給她搭脈?
若他真會醫術怎麼辦?
她可不能露餡兒!
“你這和尚多管閑事做什麼!你醫術再好能有醫館的大夫好嗎?別以為我老婆子好騙,我不信你!我就要找大夫給我看。”
郭婆娘將胳膊死死環住,不讓和尚碰到一丁點脈息。
圍觀群眾也開始竊竊私語,猜測這和尚的醫術到底可不可靠。
“這和尚真會醫術嗎?”
“不知道啊,這和尚看著年歲不大,就算會也就是會點皮毛吧,哪能趕上人家醫館的大夫啊。”
喬依靈翻身下車,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被眾人質疑的和尚,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隻見和尚嘴角掛著淡然的笑意,不慌不忙的捏住旁邊官差的手腕。
官差忙要將手抽出來,卻聽和尚柔聲道:“施主且慢。”
就在眾人疑惑和尚要做什麼的時候,隻聽那道溫潤的聲音再次傳來。
“施主近日可有形體消瘦、口幹盜汗、手足心熱、小便短赤、輾轉不眠等症狀?”
官差原本不屑的眼神瞬間轉變為震驚,但在聽到“小便短赤”的時候,臉上有難堪之色一閃而過,他立刻否認道:“你這和尚胡說八道什麼呢!一派胡言!簡直可笑!”
給人看病還被罵,若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計早就不幹了。
可和尚卻不惱怒,依舊笑吟吟的開口,還是那道溫潤的聲音。
“此為陰虛之症,雞子黃兩枚,黃連三錢,黃岑一錢,阿膠兩錢,白芍一錢,先煮黃連、黃岑、白芍三味,加水八杯,濃煎至三杯,去渣,加阿膠烊化,再加入雞子黃攪拌均勻後方可食用。”
和尚說完,官差才反應過來,這是藥方啊!
趕緊記下。
眾人看那官差嘴上說著不是,身體倒是誠實的很,就知道這和尚的確是有兩把刷子在身上的。
“看那官差的模樣怕是被和尚給說中了。”
“哇,這和尚竟然真會醫術!”
圍觀群眾紛紛感歎,為剛才的妄斷感到後悔。
看了和尚自證的過程,喬依靈雙眉微挑。
她走上前去雙手合十,雙眸垂下,微微躬身道:“阿彌陀佛,請問師父德號上下?”
“貧僧法號逸塵。”
“逸塵法師吉祥。”
跟逸塵打完招呼,喬依靈轉身對圍觀群眾道:“想必大家也已經見識到逸塵法師的醫術了,給這位嬸子探脈完全沒有問題,郭嬸子,把手伸出來吧?”
郭婆娘將手藏在背後,垮起一張批臉,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喬依靈冷笑:“郭嬸子,你剛才不是喊著快要死了嗎?那還不趕緊讓逸塵法師給你看看?莫非你剛才是說謊?”
郭婆娘被喬依靈這一句話給架在上麵了,她現在可真是騎虎難下,如果她不讓把脈,豈不是告訴所有人她撒謊了?
她狠狠瞪了喬依靈一眼,都怪這該死的蹄子,否則她今日之計也不會實施的這麼艱難。
罷了,一會不管那和尚說什麼,她就一口咬定自己身受重傷,是和尚醫術不精,看他們能怎麼辦!
眾目睽睽下,郭婆娘終於把手伸出來了。
逸塵法師將三指置於郭婆娘右手大拇指上端,眼眸微眯。
就在逸塵要開口的時候,忽然從醫館傳來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
“你這和尚豈有此理!搶生意都搶到我家門口了?”
喬依靈抬眼,隻見從醫館內走出一個留著唇上胡的中年男人,身著白色褂袍。
此人正是濟民醫館的張大夫。
“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施主開醫館,探脈需看診費,而貧僧探脈並不需銀錢,此為義診,與施主並無利益爭奪,何來搶生意之說?”
“你這和尚強詞奪理!若天下病人都去找你義診,那天下的醫館都不用開了?”
“阿彌陀佛,天下之人何其之多,貧僧有為世人消除病痛之心,卻無兼顧天下人之力,今日之事隻是貧僧碰巧遇上,醫者仁心,貧僧怎能袖手旁觀?”
郭婆娘見兩人爭執不下,趕緊出聲打斷。
“哎呦喂張大夫,我老婆子可算是見到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