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霧城民風淳樸,上一任張大人在任時,大家忙著安居樂業,十幾年來的出的人命案子一雙手都數得過來。張大人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突出的業績”熬了多年終於向上走了一小步,榮升離開雲霧城時甚至有些許難過。
嚴麾帶著衙門一眾人趕到了現場時,著實嚇了一跳。這案件現場偏僻荒涼,路又難行,還沒等衙門的人到,早已經圍了不少人,甚至還有許多女子圍觀,麵上含羞帶怯,竊竊私語。實在是不應該在這種場合出現這樣的旖旎春色。
嚴麾一門心思都在這命案上,哪裏能想到雲霧的女子如此剽悍八卦,為了見他一麵,居然能跟到這種地方。
嚴麾點手叫過霍健,問道:“霍捕快,這是什麼情況?圍觀的百姓怎麼如此之多?”
霍健心中也是好奇,平素裏也不見雲霧百姓這麼愛看熱鬧,許是多年沒見死人了?
“回大人,許是經年未見,心中好奇。”
嚴麾瞧著現場,腳印縱橫,想來是破壞的差不多了,麵上有些不悅,道:“霍捕頭你做捕快多年,想來也是知道如何保護案發現場,以後這現場禁止百姓圍觀。”
霍健麵上有些泛熱,他跟隨張大人多年,雖說沒辦過幾件大案,但也是知道這種情況下,現場的證據的大概也是破壞的差不多了,當下也是心中存疑,這消息是如何長了翅膀?
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挨了小嚴大人的訓誡可是一點不屈。
新來的嚴大人到了衙門足未出戶,可早已經“豔名”遠播,多少閨中女兒等著一睹他的“芳容”,在為嚴大人宣揚美名這個事上,他霍家的三妞功不可沒。這人命案傳得如此之快,他霍家的四妞居功至偉。
霍小玉沒抵住李二妞胭脂的誘惑,自然要忠她之事,跟著爹爹趕往現場的途中,順道去了一趟李家的肉鋪,隻不過她也沒想到,李二妞如此豁達通透,自樂樂不如眾樂樂,竟然不肯專美於前。
霍小玉見他爹在嚴大人麵前吃了癟,有些心虛,生怕他爹和那精明的嚴大人瞧出端倪,趁著嚴大人和自家爹爹專注查看屍體時,慢慢退到了後麵。也是她實在沒什麼膽量看那已經被爛泥裹了一身的屍身。
這處是雲霧城東南樹林一隅的池塘,原也是池水豐沛,清澈見底,遊魚可見。也不知什麼原因,早在五年前變成了一處臭名昭著的地方,原本清澈的河底,經年累月堆積了無數淤泥,水塘中魚蝦絕跡,連帶著水草也尋不到半顆,水塘也變成了催命地。接二連三有百姓陷在淤泥裏活活溺死,官府幹脆立了告示,至此這處便罕有人跡了。
池塘岸邊的淤泥裏,顯了一具油布包裹的屍身,油布一角鬆散開來,漏出頭來,臉麵刀傷縱橫,傷口經了水泡,裂開翻著,裏麵的皮肉早已經血色,成了一坨爛肉般貼在骨頭上,若不是長在腦袋上,誰能看出這是一張人臉?這一眼瞧去,即便是霍、寧兩位捕頭也是心頭突突,一陣惡心翻了上來。
雲霧城經年太平,人命官司少見,年輕一輩的捕快們幾乎沒見過屍體,何況還是這樣惡心駭人的屍體,大多經不住這樣的極度刺激,自顧自尋了一處,將肚子裏的東西倒了幹淨。
霍小玉見這個情景,更是不敢上前,用手指遮掩著眼睛,透過指縫瞧見嚴麾巋然不動,麵色如常,甚至還俯下身子,仔細去瞧那猙獰的傷口。狀元郎是文官,這嚴麾居然有這樣的膽識,也是讓人費解,霍小玉不得不對嚴麾又一次豎起了大拇指。
屍身的大半陷在泥裏,嚴麾挑了兩個還算鎮定的年輕捕快,去拉扯那油布。可那屍身被那淤泥絞的太緊,兩人扯了半天竟也隻拉出了半尺來。
那寧金瞧著著急,挽了袖子也上去幫忙,霍健一見急了,哪裏肯讓寧家人獨自出了風頭,瞧見小玉躲得遠遠地,更是來氣。
霍家老爹扯這自顧自蒙著眼睛的霍小玉,道:“大人,將小玉試試,她力氣大。”
“不行,爹,嚴大人,我見不了死人,暈血。”
“血都靠幹了,沒血了。”
霍捕快見小玉的窩囊樣子,引起周圍人群中一陣笑聲,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低聲道:“你別給我丟人。”
“爹,你可真把我豁出去,我.......我芯子裏是個啥?你忘啦。”
“我管你是個啥,這個時候你都給我上。”
霍小玉沒辦法,為了在她爹的魔爪下保住小命,閉著眼睛,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嚴麾見她那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那稚嫩的麵龐,緊緊閉著的雙眼,一對兒蝴蝶般的睫毛不停地抖動著,想來是怕狠了,不由得心裏微微生出了惻隱之心,從袖子中掏出一塊雪白的絲緞,喊了一聲“長空。”
長空會意,昂著短脖,抖擻精神,頭頂的亂毛更是根根挺立,用最帥的姿勢,最快的速度從樹枝上俯衝而下,叼著那塊手帕徑直蓋在那屍身駭人的臉麵上。
瞧不見這可怖的臉麵,人們心中的恐懼也慢慢褪去,連那肚腹裏的惡心也跟著散了大半,此刻再瞧著那滿是汙泥的屍身,隻覺得是個可憐人罷了。心中又暗暗道,早知道這樣可以,何必吐的死去活來,遭了活罪?
霍小玉鼓足了勇氣,慢慢睜開了眼睛,探頭瞧了瞧泥裏的屍身,竟然覺得也沒那麼嚇人。
“小玉,別怕。”寧金呲著一口白牙,安慰著她。
霍小玉也學著寧金的樣子,挽起了袖子,漏出一對嫩得像白藕般的小臂。霍小玉天生便是比一般人力氣大,方才在堂上她說三五個壯漢不是她的對手,倒不是吹牛。
長空嘎嘎的叫著,怎麼聽都是嘲笑,霍小玉來氣,對著在空中盤旋的醜鳥虛揮了一下拳頭,和它算是杠上了,一陣熱血上湧,道:“大家先讓讓,我一人來就行。”
霍小玉倒是說到做到,三個壯漢沒拉出的屍身,她倒是一人便扯了做來。讓周圍的人驚得眼睛幾乎要掉出眼眶外。
霍健哈哈大笑,喜形於色,一巴掌拍在霍小玉的後背,大大地揚眉吐氣了一把。滿眼中都是:“瞧瞧,這是我霍健的好兒子。”可他卻忘了,即便力氣再大,霍小玉也還是一個女孩。
嚴麾旁眼瞧著這個瘦小的捕快,倒真有力大壓壯漢的本事,著實讓他刮目相看。
一陣風來,將蓋在那屍身麵上的手帕掀起了一角,霍小玉掃了一眼,即便是這短短幾秒,那平生未見過的猙獰醜惡已經入了她的眼,驚了她的心。
霍小玉順手一把掐住身邊的嚴大人,眼皮使勁翻動了幾下,漏出大半個眼白來,就在大家都覺得她就要厥過去的時候,霍小玉居然挺了過去,可憐嚴大人咬著牙,死命扛著這霍小玉手上勁道,藏在袖子裏的胳膊已經疼得足夠讓人哭爹喊娘了。麵上瞬間開了染料坊,額頭的冷汗更是肆無忌憚地冒了出來,就在他以為自己也要痛得厥過去的時候,霍小玉終於鬆開了魔掌。
嚴麾暗暗鬆了口氣,麵上隻剩慘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