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勝利的歡呼還聲猶在耳,蔣介石便悍然撕毀了國共兩黨簽署的《雙十協定》,挑起了全麵內戰。
新一期的報紙印發出來,頭版的顯要位置赫然刊登著《萬萬不能再打了》的時評社論,社論的署名為“快哉客”。這是一篇犀利的反戰檄文,無情地揭露了國民黨反 動派窮凶極惡的真麵目,表達了廣大人民熱愛和平的強烈心聲,公開提出反對內戰和平建國的主張,實際上同時也在提醒著革命者丟掉幻想做好戰鬥的準備。
在堂堂國民黨政府機關報上刊登這樣的反戰文章,如一記猛虎掏心的重拳,把國民黨當局的臉徹底地打疼了。
“這是一種為共 黨張目的赤果果的政治挑釁,簡直吃了豹子膽了,必須嚴厲查處,無論是誰絕不姑息!”桂北行政公署專員尹誌高手裏抖動著剛剛出版的《八桂日報》,暴跳如雷,嚴令特務部門對報社進行徹查。
這位神勇的“快哉客”究竟是誰,文章又是如何刊登上去的,到底是誰在把持報紙的審核關?
國民黨的特務人員進駐到報社,開始對所有的辦公部門進行封鎖審查,一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整個報社彌漫著一種嚴酷的恐怖氣氛。
“是我言論不慎,自做主張撰寫並簽發了這篇文章。我願為文章造成的影響負全部責任,並引咎辭職!”
麵對國民黨特務的威逼,為了保全報社其他秘密工作的同 誌不被暴露,社長羅浩天決定犧牲自己,毅然站出來主動“坦白”。
行署專員尹誌高向來頂著“愛才惜才”的名聲,羅浩天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萬萬沒想到,他平素所賞識的大才子,卻帶著天生的反骨,在自己的庇蔭下做出這等忤逆之事,更是又氣又恨。
“讓他立即離開《八桂日報》滾出龍城!”尹誌高咬著牙咆哮道。他真正氣恨的倒不是羅浩天寫了這篇“大逆不道”的《萬萬不能再打了》的反戰文章,而是對自己的公然背叛!
羅社長要走了,但隻能秘密地離開,必須設法甩開國民黨特務的跟蹤。
“社長,這幾天特務們盯得緊,我怕他們不會輕易放過你,幹脆先到我家住上一段時間吧,等你準備好了特務們鬆懈了,再送你出城。”柳生誠懇地挽留羅浩天。自從認識羅社長以來,他一直都是自己心目中最親近的師長,人生道路的領路人,如今就這樣被國民黨反 動派逼走,心中義憤難平,更有萬般的不舍。他想為羅社長做點什麼,盡管他明白,以羅社長的機智,自然可以進退自如,那幫草包特務根本不是羅社長的對手,否則也不會這麼輕易地辭職了事。
“柳生,你不邀請我,我還正想到你這個少財主家做一回客呢。”想不到,羅浩天答應得如此爽快。
在羅池路熊公館二樓的密室裏,羅浩天不再像以前那麼深藏不露,有些話他必須向柳生坦白交底了,他能感覺得到,柳生也憋了很多的話想與自己訴說清楚。還有柳生一直關心的“黨組織”的問題。
“社長,您想喝點什麼茶,我這裏隻有西湖龍井、雲南普洱。”柳生謙恭地問。
“不愧是熊家大少爺,茶都是上品啊。我隨便,什麼都行。”為了放鬆氣氛,羅浩天故意調侃,誰知反弄得柳生更加緊張。
“笑話我呢社長。”
“給我戴高帽子囉,哈哈哈!”羅浩天難得地開懷大笑起來。
“那就先喝點龍井吧。”柳生取出一包龍井,一邊倒開水泡茶。
柳生以前沒有泡過茶,都是有人泡好了端給他,雖然看過人家泡茶的程序,但真正自己操作就不一樣了,有點手忙腳亂的,一不小心就把手給燙到了。
“我來泡我來泡。”羅浩天見狀,笑著拿過水壺,“看樣子就知道你以前沒泡過茶。”
“嗬嗬嗬,確實沒有泡過。”柳生不好意思地搓著手。
“大少爺嘛,不奇怪。不過呢,凡事能學的盡量都學上一點,俗話說藝多不壓身嘛。”羅浩天麻溜地泡著茶,一邊給柳生做著示範。長期的地下工作,需要學會的東西的確太多了,小到泡茶、做飯,都是考驗人的基本功。
“社長又給我上了一課,我記住了。”柳生心下佩服。
“別看這泡茶簡單,裏邊的學問可大呢,水質、水溫、出湯的時間,甚至茶壺、茶杯的選取,都很講究的。”羅浩天將一杯小茶推到柳生麵前,自己端起另一杯來。
“唔,好喝。”柳生啜一口,咂咂嘴巴,由衷地讚歎道。
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品著茗茶,開始進入談話的正題。
“柳生,現在也沒有別的人在場,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就敞開說吧,我會一五一十地回答你。”羅浩天與柳生促膝而坐,看著微微局促的柳生,先開了口。
柳生咬著下嘴唇,沉默片刻,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社長,有件事情在我心中憋了好久了,一直糾結不下,請您幫我出出主意吧。”
“哈哈哈,石寶他們不是叫你‘老耿’嗎?怎麼,‘老耿’心裏還能憋得住事?看來你這個大名可是有些名不符實噢!”羅浩天難得地開起了玩笑,一邊拍著柳生的肩膀。在羅浩天的字典裏,“老耿”就是率性而為,就是耿直不隱。
柳生一聽,連忙解釋說:“社長,你沒了解,‘老耿’是我們壯話裏的叫法,意思就是‘老倔’,心裏強呢。”
“噢?你們壯話的‘老耿’竟是這意思?怪不得,把我蒙了好久了。還真是‘耿’得很呢!”
“石寶說得沒錯,我在他們中間是個很‘耿’的人,悶得住,連我娘都這樣說我。但這件事我糾結了很久,思量來思量去,總是下不了決心。現在您要離開了,我想請你給我做個選擇。”
羅浩天似乎摸到了柳生的心思,依舊爽朗地笑著:“這麼說,你是不是覺得在報社幹得不得勁了,或者這地方版的記者沒啥幹頭了,想回大學去讀書啊?”
抗戰結束後,八桂大學從貴州遷回桂林,暫安龍城鷓鴣江畔原國民黨十六集團軍所屬婦孺工讀學校。對去年參加過投考的學生,進行了補錄,柳生和石寶都被錄取了,一個分在化工係,一個分在經濟係,兩人一下成了天之驕子的大學生。但柳生依然兼著報社的記者,繼續為報紙采寫新聞稿件,最近又受羅社長指派,出資創辦了三聯印刷廠,兼著印刷廠的法人董事長。
學生在學校“返梧運動”中分成了三個支係,一部分仍滯留龍城鷓鴣江校區,一部分返回到梧州蝴蝶山舊址,一部分則回到桂林校區。柳生因為報社和印刷廠工作放不下,便選擇留在龍城。
如今,新學期馬上要開學了,學校已經確定桂林作為永久校區,通知所有學生限期前往桂林校區報到,辦理入學手續,過期將作為自動退學處理。
是前往桂林繼續上學,還是舍棄學籍繼續尋找共 產黨?解放區是共 產黨領導的,到解放區可以公開尋找黨組織,對解放區的向往一直縈繞在柳生的心裏,揮之不去,這也成了自己難解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