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長,你說的也對。可現在連您都被逼走了,這報社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不如早離開,如今這樣的政治空氣,敢為老百姓講真話,堅持表達民意的記者恐怕也當不了幾天。說不定哪天就被特務們請到號子裏去呢。走是肯定得走的,隻是離開報社之後,該何去何從,是回大學去讀書呢,還是想法到解放區去參加革命?坦白跟您說,我們幾個在桂林讀高中的時候,就曾想到過奔赴延安,隻可惜找不到門路,沒人帶領,才沒有成行。”
柳生喋喋地說著,一發不休,把藏在肚子裏的話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那你現在的想法呢?”羅浩天並不急於給柳生回答。
“若是為了自己一人,我的確很想去大學讀書深造,這樣對將來的前程當然好。可是現在的形勢實在令人失望,國民黨熱衷打內戰,朗朗乾坤哪裏還有一張安寧的課桌?即便勉強讀到畢業,出來之後麵對這樣混亂的社會現實,又有什麼作為可言呢?倒不如拚了這一腔熱血,現在就去投奔解放區......”
聽著柳生真情的表白,羅浩天的心裏很是欣慰,是啊,眼前這個菁菁少年真的成熟起來了,他對黨的認識、對黨的思想感情是那樣的樸實和真切。他現在的迷茫正是因為沒有黨的直接指導,由於自己身份的特殊性和黨組織目前遭遇的困境,一直未能向柳生公開交底,才造成了他現在的迷茫。
羅浩天在心裏下定了決心,柳生是一棵值得培養的好苗子,這回一定要讓他真正投入到黨組織溫暖的懷抱裏來,為黨的事業做更多有益的事。
“說到底,你就是想參加共 產黨,和共 產黨一起鬧革命,對吧?”羅浩天繼續考問著。
“是的,我就是想找到共 產黨組織,參加共 產黨,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最大心願。”
“決心很大嘛。”
“我相信隻有共 產黨才能夠振救中 國於水火之中,國民黨是沒有指望的,因為它不得民心,盡管現在貌似很強大,很囂張,但終有一天會被推翻,這是人心所向,也是大勢所趨。”柳生慷慨陳詞,在羅浩天麵前,他再沒有任何顧忌。
“如果你真是這樣想,我勸你就沒有必要舍近求遠了。”
“社長為什麼這麼說?”柳生不解地望著眼前的人生導師。
“其實,隻要能找到共 產黨的組織,在哪裏都一樣可以為共 產黨做事啊。解放區需要革命同 誌,國統區說不定更加需要優秀的地下革命者去開辟工作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可是國統區的共 產黨怎麼才能找得到?我心裏知道,社長你一定是共 產黨,至少也與共 產黨關係密切,可是你不說,我也不能貿然指認。雖然在青挺隊那時我就認定了你是共 產黨,但沒能得到你的親口確認,隻能一直猜測。”
“別說我了,我是不是共 產黨,現在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找到共 產黨的組織,在黨組織的領導下戰鬥成長。”羅浩天意味深長地看著柳生。
羅浩天建議柳生加入本地的黨組織可能會更實在,有了黨的直接指導,無論是留在龍城或是去桂大讀書,都能切切實實地為黨工作。
“我也是這樣想的。要是能在龍城找到共 產黨組織,那我也願意留在龍城搞革命。可是,除了解放區,共 產黨的組織都是秘密的,茫茫人海,到哪裏才能找得著呢?”說到這裏,滿懷激情的柳生掩飾不住心中的惆悵。
“來來來喝茶,都涼了你看。”羅浩天拿茶杯與柳生一碰,繼續說,“找黨組織這個事你不用太著急,既然你有這麼大的決心,我一定幫你實現這個心願。”
“是真的嗎,社長?”柳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生端起茶杯,雙眼熱切地望著自己的導師,陷入了對未來的無限神往。
隔天,吃過晚飯,羅浩天神秘地對柳生說:“走,我們去河邊散散步,有人想見見你這個印刷廠的大東家。”
“不是說過了嘛,業務上的事,找岑經理就行了,我不好插手太多,再說我也不懂經營呀。”柳生猶疑地說道。
“也不完全是生意上的事,去了你就知道了。”羅浩天詭秘一笑,催著柳生出門去。
兩人一路扯著十不閑來到柳江河邊,傍晚的風景很迷人,晚霞柳影倒映在微波粼粼的江中,於亦真亦幻之間,昭示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精神的通透。
一位戴眼鏡的西裝革履男子,從晚霞映襯的對麵走了過來,中等個兒,身材勻稱,看上去不到三十歲年紀。透過微弱的霞光,大致可以辨別得出來,方正的臉龐上一雙明亮的眼睛特別炯炯有神,一見之下便給人一種堅毅與智慧相融的強烈印象。
“來了。”羅浩天小聲對柳生說,一邊稍稍加快腳步,迎了上去。柳生在後麵緊緊地跟著。
“覃老師,這麼巧,出來散步啊?”羅浩天主動上前招呼道。
來人看看羅浩天,笑道:“是羅社長啊,怎麼也有興致忙裏偷閑,來河邊看風景?”
說話明顯帶著幾分廣東客家人的鄉音。
“不敢當,現在解職了,就一介無事一身輕的野老閑夫。”羅浩天更正著來人的說法。
“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說不定又是一片新天地等著你呢。”來人拍著羅浩天的肩膀,然後指著柳生問道,“請問這位是?”
“正要向你介紹呢。這是我的小兄弟,叫柳生,三聯印刷廠的董事長,大股東。原來也在報社做記者。”羅浩天輕輕一把將柳生拉到前麵。
“你好柳老板,少年有為啊!”覃老師與柳生熱情地打著招呼。
“慚愧慚愧,覃老師好,請多多關照。”柳生抱著拳,猛不丁來了一句生意場上的貫口。當了一段時間的印刷廠老板,不知不覺間學會生意場上的客套了。
覃老師認真看著柳生,親熱 地說道:“柳老板,我們以前見過呀!”
“是麼,覃老師?”柳生不太有印象了,可能是晚上不太看得清楚人的臉相。
“你一年前到龍岸找羅社長,專門為報社警衛隊講過青挺隊打鬼子的戰鬥故事呢,你的故事講得很精彩,當時就把社警衛隊的隊員們都鼓動起來了,我可是記得清楚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