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接過鑰匙,感激地說:“娘,謝謝您,您真不愧是世間最偉大的娘。孩兒保證以後和弟兄們努力多殺鬼子,報答您的支持。”
柳生給母親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萬萬沒想到,作為一個婦道人家,母親竟然如此能深明大義,如此慷慨大度。
“兒呀,你要組織隊伍去打鬼子,娘本是支持的,但這個事你還得跟你三叔好好嘮嘮,多聽聽他的意見,他是縣裏的參議員,比你懂得多看得遠。”董惠珍隻說了一半,另一半原因不說也能明白,柳生是兼祧四房的熊家唯一香火傳人,名義上也過繼給了三叔熊天元做兒子的,要動用熊家的家財,哪怕這些家財是屬於自己的名下,禮數上也得尊重三叔的意見。
“知道了,娘,我這就去跟三叔講。”柳生說著跨出了董惠珍的房間,直奔三叔熊天元家而去,一邊吹著歡快的口哨。
雕梁畫棟的前廊裏,三叔熊天元穿身一件紫紅的長馬褂,左手托著一隻精美的鳥食盒子,正在聚精會神地豆弄著心愛的畫眉鳥,三叔給鳥兒取了個帥氣的名字:“小金哥”。紫檀的八仙桌上放著一個小木盆,圓形的金竹鳥籠放置其內,木盆裏裝著半盆清水,籠子的底部浸入水中,籠中的“小金哥”巧嘴如釘,身似葫蘆,尾如戒尺,削竹頭,牛筋腿,眼圈又大又藍,一對圓圓的小眼睛滴溜直轉,靈光四散,眼睛周邊有一道雪亮的白毛,好似用白色油彩在棕黃底色上畫了一道長眉,灰白的腹部,周身卻是辣眼的棕黃色,間或有黑色花紋點綴其中,脖子上像係了一條彩色的圍巾,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鳥養的好不好,看眼道,看性情,看毛䏒,看份量,三叔這隻“小金哥”一看便知是難得的上佳極品。“小金哥”似乎特別享受,在棲棍與水麵之間不停地跳躍翻騰,張開翅膀拍打水麵,歡快地洗著澡,一會抖一下自己滾圓的身體,一會啄啄自己的翅膀,一會又把頭從籠縫裏鑽出來沾上水,再縮回去用力一搖,小小的水花濺在身上,像珍珠般透亮,可美呢。
看著“小金哥”洗舒服了,熊天元便將鳥籠從木盆裏提溜出來,掛在廊柱上,嘴裏打著口哨,想逗“小金哥”亮亮嗓子,以往,“小金哥”的歌聲可嘹亮了。此時的“小金哥”似乎“昂切”起來了,並不理會主人的良苦用心,也不顧及主人的情麵,依舊自顧玩著自己漂亮的羽毛,自得其樂,表現不出半點歌唱的興致來,任憑主人如何引誘,“啾啾”不斷,就是不肯開聲。
“寶貝唱一個。”熊天元不死心,把手中的盒子伸到籠子邊,還想拿手裏的螞蚱做誘惑。
柳生站在熊天元背後,猛不丁叫一聲:“三叔,你這小金哥真乖。”
“乖個屁,都不肯聽話呢。小刁民,叫它亮亮嗓子,它就死賴。”三叔熊天元顯然有些入迷了。
柳生立在熊天元一旁,看著他繼續撩弄“小金哥”。良久,熊天元見柳生一直未走開,便轉過頭問他:“你是有事麼柳生?”
“三叔,我正有個事想跟您稟報呢。”柳生連忙回答。
“我就講嘛,像個樁墩一樣杵在這裏不動,肯定有什麼要跟三叔侃擺。”熊天元直了直腰,看著柳生,將手裏的鳥食盒子撂到桌子上。不僅因為有著過繼的關係,打小起叔侄倆的感情就如親父子一般密切。
“三叔,我們準備組織一支抗日隊伍,想請您支持。”柳生也不拐彎抹角。兩個男人之間事兒好談。
熊天元早年曾在上海複旦大學讀過書,作為柳江縣內知名的地方鄉紳,現在又頂著縣議員的頭銜,見識覺悟自是不低,對於抗日保家鄉的大道理更不含糊。
“你小子也敢拉隊伍抗日?”柳生的決定還是讓熊天元感到意外,他同情抗日,也支持抗日,卻沒想到自己的家人也會起來參加抗日,還要親自豎杆子拉隊伍。
“我和石寶、韋三金、韋開盛幾個已經商量好了。”柳生如實回答。
“那你們準備幾時立旗杆?”
立旗杆就是正式宣布隊伍成立。
“很快了,但我們現在遇到了一個大困難。”
“你們要拉隊伍打鬼子,這是民族大義,三叔不攔你們。說吧,你有什麼困難,三叔一準能幫你。”熊天元答應得倒是很爽快。
熊天元明白,這個熊家唯一的香火傳人,自己名義上的繼子,如今已經長大懂事了,有主見了,但凡他心裏準定了的事情,就是想攔也攔不住的,倒不如幹脆答應了,直接幫襯著他把事情做完滿。
“三叔,家裏不是有一些防匪盜的舊槍支嘛,您看能不能先整給我們打鬼子用?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柳生說罷,滿懷期待地望著熊天元。
“家裏那些槍啊,一直在炮樓頂收藏著呢,你既然抗日需要就拿去吧,回頭就把藏槍室的鑰匙給你,打鬼子才是用到正場上。”熊天元慷慨地說。
“那就多謝三叔了。”
熊天元拍著柳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一家人謝什麼謝,你們拿著槍多殺幾個鬼子,也算上三叔我一份,雖說三叔不能和你們同上戰場,但心是和你們在一起的。”
“哎——三叔,還有一件事要跟您請求——”頓一頓,柳生繼續說道
熊天元:“還有什麼事?”
柳生:“還是槍的事。”
“又怎麼了?槍不是答應都給你了嗎?”熊天元眼睛裏滿是狐疑。
柳生:“三叔,我想賣些家裏的陳穀子再去買一些槍支彈藥回來。”
熊天元:“你還要賣穀子買槍支彈藥?打算再買多少?”
柳生:“至少也得再買個三五支槍吧,還得買一批子彈,手榴彈也要買上一些,光家裏這幾支舊槍肯定不夠使。”
“這麼大的事,得與你娘商量才成,我可做不了你的主噢。”熊天元被柳生這個請求難住了。
照柳生的說法,購買這些槍支彈藥,得花不少的錢,要賣掉的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一杆槍的黑市價就得二十擔穀子,一顆子彈也得幾升穀子。算下來上百擔穀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