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惜別依依（二）

“真的？夜校更好，我們的學習時間更靈活呢。”對於求師無門的韋三金來說，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可把他高興壞了。

柳生和韋三金找到俄語夜校，順利地報了名。他們報讀的夜校俄語專修班，是當時的中蘇友好協會在桂林開辦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幫助俄語愛好者的學習。當時的蘇聯雖然正在進行艱苦的衛國戰爭，但對於中 國的抗日戰爭，也進行了無私的援助，甚至還在龍城機場派駐有誌願空軍。很多中 國人要與蘇聯的誌願軍人交流，必須學習俄語，於是俄語專修班便幸運誕生了。

學校並沒有專職的俄語老師，俄語專修班的授課老師都是從桂林市內一些正規的院校裏臨時聘請來的，而學習的俄語教材就是《別林斯基傳》《普希金傳》等一些俄語著作。

柳生和韋三金參加俄語專修班後，俄語的水平得到了快速的提高，很快便能和蘇聯人進行簡單的語言交流，到後來，俄文版的書籍都能生拉硬扯地啃得下來，連兩人自己都覺得是個特別的奇跡。

隨著俄語學習的深 入，他們內心的共 產主義思想也越發成熟起來了。

一九四四年夏秋之交，抗日戰爭的形勢急轉直下，長沙大火不久，衡陽相繼淪陷，日軍將矛頭再次直指八桂。眼見桂林岌岌可危，桂林文化教育界的廣大有識之士舉行了空前規模的“保衛大西南”國旗獻金大遊行。遊行隊伍的最前麵，人們高舉著“保衛大西南”橫幅標語，接著是數百人拉著一麵五十平方米的巨大國旗浩蕩向前，再後麵是“國旗在呼喚你獻金”的巨幅標語。

“同胞們團結起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禦外侮！”

“一百萬不多，一塊錢不少！”

“誓死經不當亡國奴！”

八桂行營長老團的成員們站在沿街行進的大卡車上，振臂高呼，號召全市各界人士支援軍隊抗擊日本侵略者。

隊伍所經之處，許多人當場便將隨身的鋼筆、手表、首飾、現金甚至身上穿的衣服等，慷慨投入捐獻袋中，群情激憤場麵悲壯催人淚下。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把日本強盜趕出中 國去！”

“同胞們動員起來，保衛大西南！”

“好男兒上前線打東洋！”

“誓死保衛家鄉，誓死保衛桂林！”

熱血沸騰的柳生與火星社的同學們緊緊跟隨在聲勢浩大的遊行隊伍中，一路帶頭高喊著抗戰的口號，齊唱《義勇軍進行曲》《大刀進行曲》等抗戰歌曲，雄壯的旋律震動著桂林山城。他們嗓子喊出了血絲，喊啞了，但激昂的氣勢依然不減。

然而，在人民高漲的抗日熱情麵前，國民黨所標榜的誓死抵抗卻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虛張聲勢。日軍占領衡陽後，目標直指八桂，其主力第十一軍第十三師團在橫山將軍的指揮下直撲全州黃沙河，黃沙河很快落入敵手。

黃沙河失守，作為大後方文化城的桂林隨即進入緊急狀態，國民黨當局驚惶失措陣腳大亂。

然而，有人還在信誓旦旦地吹噓不惜犧牲城中百姓利益的“焦土抗戰”“清掃射界”作戰計劃。大言不慚地誇耀：“已在桂林準備了足夠的軍需品，糧秣彈藥儲備了足夠固守半年之用，從地形工事設備來說，喻之為東方凡爾登實不為過。”

　　前往視察的美國副總統華萊士被忽悠得頭發尖都熱了，以為美麗的桂林城在防務上真的固若金湯，樂巴巴地表示將在龍城機場控製“充分之空軍”，確保取得“絕對之製空權”，並答應提供一批火箭筒與無線電報話兩用機等美式武器裝備增強桂林防務之需。

然而，現實卻狠狠地打了國民黨當局的臉，大戰在即的桂林城卻倉促地頒發了全城疏散令，工廠停產，學校停課，商店關門，車站、街上到處都是逃命的難民，一派兵荒馬亂的恐慌景象。有錢的達官富賈們紛紛搶購車票向重慶、貴陽方向逃遁，平民百姓則更如熱鍋上的螞蟻，無所適從。神州中 國自抗戰以來規模最龐大、遭遇最慘絕的全民逃難潮即將爆發。

“看來，桂林我們是呆不下去了，我現在就回湖南老家去，我要在家鄉組織隊伍，起來抗日。”趙紅年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慨，他已打定了主意要回湖南老家去拉隊伍打鬼子，他的家鄉早已落入了日軍的魔爪，正遭受著日本帝國主義的鐵蹄踐踏，被蹂 躪的父老鄉親處在水深火熱的厄難之中。

“你不等大學的錄取通知了嗎？”柳生看著義無反顧的趙紅年，關心地問道，兩月前他們一起投考了八桂大學，但由於戰爭逼近形勢緊急，一直沒有錄取的消息。

“中 國之大，早已放不下一張安寧的書桌。民族垂亡，我哪還心思等什麼錄取通知啊，即使有通知我也不會去讀了！”趙紅年忍不住掩麵而泣。

而此時，火星社骨幹成員趙小吉則先趙紅年離開桂林，去了大後方重慶。很多火星社員或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點火，或為了參加家鄉的抗戰，也相繼離開了桂林，能夠相聚一起的同學越來越少了。

“由於我們的成員即將各奔東西，聚少離多，活動將難以再繼續開展下去。我宣布，火星社從今天起正式解散，但是我們的讀書信念不會動搖，我們的理想追求將更加堅定，我們的讀書友誼將更加親密永遠長存。”臨走前，趙紅年與仍呆在桂林的火星社同學們舉行了最後一次聚會，並親自解散了堅持一年的火星社讀書會。

“下一步我們將怎麼辦？”這是許多同學心中的疑惑。

經過反複商議，大家一致決定 ：“從現在起，大家分頭回到各自的家鄉去，組織抗日武裝，開展遊擊戰爭，並在武裝鬥爭中尋找共 產黨的領導！”

“同學們，我們今天分別了，但是我相信，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勝利重逢。”柳生右手一揚，堅定地激勵著大家。

在桂林火車站工作的韋開盛也決定辭職，與柳生他們一道回到家鄉，準備組織隊伍打鬼子。

柳生他們離開桂林不久，日本人就開始進攻桂林了，慘烈的桂林保衛戰並沒能像有人所預言的那樣“能夠堅持半年”之久，而之前所宣稱的“死守八桂沒有任何問題”的“豪言壯語”更成了一句可恥的自我反諷。

日軍進攻桂林前夕，國民黨當局再次發布緊急疏散令，桂林火車站每天都是黑壓壓的人山人海，爭搶著往外逃難。所有的車輛及車蓬頂上都堆滿了行李和人群，到處被擠得水泄不通，就連車廂底下輪軸之間也塞上了一層，難民們用兩條麻繩吊起一塊木板，距離鐵軌僅有幾寸高，全家老小就蜷伏在木板上麵。很多人家因為火車在行進中的震動引起麻繩斷裂而命喪車輪，而坐在車蓬頂上的人家，也是凶多吉少，當火車經過隧道或碰對擦過車頂的電線，常常被刮下車頂慘死途中。更有成千上萬扶老攜幼的人家，因搭不上火車，隻能沿著鐵路線徒步而行，沿途餓死、病死、被日軍飛機尾追轟炸而死，以及迷路走失者，不計其數。柳生與韋三金、韋開盛、韋良朋幾個人在火車站擠身上車，親身體驗了逃難百姓的艱苦磨難，親眼目睹了國破家亡的悲苦慘狀。

幾個人經過一番艱難險阻，終於有驚無險地回到了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