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發前,他們四個人一起約好,這次遊行,一定要奮勇爭先,表現給高年級的學哥學姐們看看。剛才還雄糾糾氣昂昂地跑在頂前麵的,怎麼一下子就掉隊了,這可不行,要讓人笑話瞧不起呢。
石寶和韋成甫兩個人本來要比柳生和韋三金大兩歲,有時也會像個大哥哥看顧小弟,但他們內心裏也承認柳生和韋三金比他們點子主意多些,平常總是聽他們兩個的指揮,尤其是柳生,這個人精,分明就是他們少年四君子中的智多星。
“柳生的腳崴了,走不動了。”韋三金指一指柳生的腳,打著手勢。隔得太遠,加之不停的口號聲壓著,的確難得聽清楚。
石寶和韋成甫還是沒太明白,隻好往回跑過去接應他們兩個。
韋三金捋起柳生的褲腿,脫下他左腳上的鞋襪來。
不好,踝關節已經腫起來了!
“你不能再走了,傷會越走越嚴重的。”石寶擔心起來,現在已經不是跑不跑最前列的問題,而是柳生的腳該怎麼辦,是繼續往前進,還是往後退回去。
剛才還在韋三金麵前說不要緊的柳生,實在逞不起強來了,每挪一步都已十分艱難,委屈的淚水不由得嘩嘩地流了出來,他為拖累了大家而傷心難過,遠遠勝過了腳崴的痛苦。
“別哭了,也別硬撐了,我來背你吧,我們四個是一體的,決不會落下你,一定要堅持到最後。”韋成甫說罷就走到柳生麵前,彎下背來,要柳生爬上去。最敏 感的他,反倒沒想那麼多,他太理解柳生此時的心情。
“你——背得起麼?”柳生嚅動著嘴唇,怯怯地問。
“放心吧,背得動的。石寶,你幫我拿著火炬。”韋成甫像個指揮官,分別向兩人發出指令。
“成甫,你背一段,背累了就換我來背。”石寶接過韋成甫的火炬說。
“我們三個人一起輪流背。”韋三金個子雖然很小,但他也不示弱。
“謝謝你們,你們真是我的好兄弟!”柳生爬上韋成甫的背,破涕為笑。
韋成甫背著柳生,大步往前追趕,他要把落下的距離追回來。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柳生在韋成甫的背上高聲呼喊著,他已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傷痛。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所有的人高舉著憤怒的火把,發出堅強的回應。
......
“省立四中抗日火炬大遊行”成了轟動全市的特大新聞,登上了《龍城日報》的頭版頭條。緊接著,各個學校、工廠、商店也紛紛仿效省立四中,組織起形式各樣的抗日大遊行。
火炬大遊行之後,柳生和同學們常常走出學校,去到街頭、廣場、碼頭開展遊行集會、演講演出活動,掀起一又一個的抗日宣傳高 潮。
“龍城中學搞了個抗戰劇團,我們也搞一個吧,演劇更貼近老百姓,形式也更加靈活。”校治會的同學們不甘落後。
“對,我們就搞一個省立四中劇團,和龍中劇團相呼應。”
“誰來當劇團的團長呢?”同學們又開始為難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呢,劇團與組織遊行集會不同,最重要的是得編排節目,還必須精彩,引人入勝,才能吸引觀眾,感染觀眾,沒個懂行的人來組織帶領還真不行。
“這樣吧,我推薦一個人。”柳生站起來發言。在平常,低年級同學講話一般沒有高年級同學響亮。大家正在躊躇茫然之際,聽柳生這麼一說,頓時開了竅,都把目光投向柳生。
“你是想毛遂自薦吧?”有人疑惑地問道。
“不不不,我推薦的是他。”柳生用手指著石寶。
“真的啵,不說都忘記了,平常你不是很會編笑話故事什麼的,能夠逗翻一幫人呢,你還會唱山歌,什麼勒腳壯歡,張口就來,可好聽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我?不行不行,我哪裏擔得起團長這個重任咯。”石寶急忙擺手。其實也不是不想幹,隻因心裏沒有一點底,劇團這麼大個事,突然降臨到他身上,擔子重,讓他頭大呢。
“不要推脫,就你了。”矮子裏麵選高子,大家一致同意柳生的提議,推選石寶為省立四中劇團的團長。
“我怕我幹不好,辜負了大家的信任。”石寶還是有點顧慮。
“不怕,這不還有我們大家嘛。抗日宣傳茲事體大,你可不得推諉!”
“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我就暫時接下來,不過你們都得幫襯著我。”
“別擔心,放手幹吧,劇團的事我們一切都聽你的調遣。”
“柳生,那你就來當編劇吧,你的文筆好。”石寶還未上任就開始點起將來。
“當編劇就當編劇,反正劇本出來要大家一起討論修改的。”柳生就知道,石寶表哥在將自己的軍了,誰叫自己要力薦他來當這個頭呢。
韋三金、韋成甫兩個也一起被拉進了劇團。
省立四中抗戰劇團組織起來了,老師和同學們一起自編自導自演,演出的地點主要在中山路和東台路一帶,每次上街演出都要敲鑼打鼓,搞得很有聲勢,韋成甫是全團最賣勁的擂鼓手,仿佛不敲破那厚厚的鼓皮就體現不出抗日的激情。
到了演出地,把劇團橫幅一掛,周圍的人們便立刻圍了上來。
演出開始了,戲台上一位衣衫襤褸的老爺爺和一位瘦小的女孩向過路的人們唱歌賣藝。
“爺爺,我餓。”小女孩看著爺爺,可憐巴巴地說,顯得有氣無力的樣子。
老爺爺對女孩說:“香兒,呆會你唱起來可要賣力,唱得響亮一點,讓看官們多給點賞錢,好給你買塊大餅吃頓飽的。”
叫香兒的女孩清了清嗓子,開口唱起東北小曲。可是聲音太小,台下的人聽不清楚。
於是有人喊道 :“小妹唱大聲點,蚊子叫麼?”
香兒望一眼台下,正要提高嗓子,卻終因饑餓難熬,突然眼前一黑便暈倒在地。
老爺爺見狀,連忙大叫:“香兒快起來唱啊!”
香兒垂著眼簾,無助地搖了搖頭。
老爺爺一急,舉起手中的鞭子,朝倒在地上的香兒狠狠地抽了過去,一下,兩下,嘴裏不住地說著:“你起不起來,你起不起來?”
鞭子落在香兒瘦弱的身體上,卻鞭鞭抽 打在觀眾的心頭。
人群中一位工人打扮的青年“謔”地站出來,厲聲喝道:“放下你的鞭子!”隨即衝上前去,一把奪下老爺爺手中的鞭子,丟在地上。
“你為什麼要打她?”青年工人質問道。
“各位父老鄉親,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被日本鬼子侵占了,還打死了我的老伴、兒子和兒媳,我們祖孫倆無家可歸,從東北逃難入關,為了掙錢活命,一路賣唱來到龍城,可是,可是......我家香兒兩天沒吃東西了——掙不到錢我拿什麼買給她吃的啊!嗚嗚......”說著說著,老爺爺禁不住大放悲聲。
青年工人輕輕扶起地上的香兒,對著觀眾振臂高呼:“打倒日本侵略者!日本佬滾回去!”
這“青年工人”不是別人,就是劇團的編劇柳生所扮,而狠心的“老爺爺”則是平素斯文的韋三金,可憐的香兒是柳生的小師妹韋香玲。他們的表演大獲成功。
在場的人們被悲憤的情緒感染著,一個個把拳頭攥得緊緊的,牙齒咬得咯咯響,臉上充滿了對侵略者的仇恨,情不自禁地跟著怒吼起來,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一陣口號聲過去。有人唱起了悲憤的《難民曲》:
日本鬼子的大炮,轟毀了我們的家;
槍殺了爸爸,
又拉走我親愛的娘,
單單地丟下了,
我一個人,
到處飄流,
吃又不能吃飽,
衣服又遮不住風,
破廟裏擠滿了我們,
一群可憐的難民。
夢裏夢見那親人,
想又那想親人,
沒有那親人,
我們能不能殺那些敵人!
哭泣有什麼用處?
去參加抗日軍。
打走了日本強盜,
才是我們的光榮!
歌聲再次把觀眾的激情點燃起來,直到劇團演出結束,意猶未盡的人們依然遲遲不肯離開,在他們的心裏,仇恨的種子正在膨脹發芽。
隨後,抗日募捐的現場上,人們捐出了自己所有能捐的錢與物,抗日前線的戰場上,也有了他們英勇殺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