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人靜,宸王府偏房。
水汽氤氳在窄小的房間裏,蘇墨赤足踩在冰涼的青磚上,用帕子一點一點擦拭白皙細嫩的肌膚。
王府沒有女人,連貼身伺候宸王的都是小廝,故而浴房隻有一處。
距離住處要路過好幾處人多的地方,哪怕是半夜,蘇墨也不敢冒險去沐浴。
若是讓人發現她女扮男裝混進宸王府,那可是殺頭之罪。
畢竟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最討厭女人。
蘇墨隻是個入府不到兩個月的幕僚,能分得單獨的房間已是幸運,隻能自己打水躲在房中擦洗。
半響後,蘇墨裹上鬆鬆垮垮的素白中衣,難得的舒爽使得秀氣的眉頭舒展開來。
單薄的絲棉被水汽浸透,曖昧地貼附著身體,勾勒出纖細腰肢與胸前起伏的柔軟輪廓。
濕漉漉的長發披散下來,水珠沿著光潔的頸項滑落,蜿蜒沒入微微敞開的領口。
偽裝喉結用的貼片和緊縛的束胸布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案一角。
如同卸下的沉重盔甲,她剛鬆了口氣,指尖掠過頸間那片久被束縛、格外細膩白皙的肌膚,門外卻猝然響起兩下叩擊。
篤,篤。
短促,冰冷,不容置疑。
蘇墨全身猛然僵住。她對宸王府重要人物的習慣了若指掌,會在這個時辰,用這種節奏敲響她房門的,隻有一人!
——她的主子,宸王夜君梟!
她來不及思考,長久練就的反應已經驅使身體先於意識。
她猛地抓過搭在屏風上的深青色外袍,胡亂往身上一裹,剛倉促的給腰帶上打了個死結,那人就推門而入。
高大的身影裹挾著深秋的夜氣踏入,幾乎填滿了狹小的房間,空氣都仿佛因他的踏入而凝滯。
“蘇先生,今日你提及漕運之事,各種細節本王來與你推敲。”
夜君梟雙眸微抬,寒潭似的眼銳利地掃過他濕漉漉的發、過分蒼白的臉、緊裹卻依舊顯得單薄的身形。
這等小事原用不著他深夜來一趟,隻是這個來曆不明的年輕人冒頭太快。
今日在諸位幕僚間侃侃而談,仿佛處處為王府著想,卻讓他心生疑慮。
此人明明有驚天才華,卻不圖錢、不圖名,甘願在王府裏做著個普通的幕僚,隻憑一句仰慕王爺,很難讓他信任。
麵對那如有實質的審視,蘇墨像是鷹叼住了喉嚨。
心臟在胸腔裏狂跳,她垂下眼瞼,深深躬身,姿態恭謹,卻巧妙地用動作遮掩住頸項間那片過於光滑的異常:
“王爺說便是,小人洗耳恭聽。”
夜君梟踱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將蘇墨完全籠罩其中。
低沉的聲音貼著她的頭頂響起:
“漕運改製的幾個節點,本王想再聽聽你的想法。”
蘇墨垂首凝神,強迫自己思路清晰,簡要回應著幾個關鍵點。
濕透的中衣緊貼肌膚,寒意刺骨,而更讓她如芒在背的,是夜君梟那若有實質的目光。
“嗯。”夜君梟似乎對她的回答並無異議,聲音平淡,黑眸自上而下地凝視。
眼前的人根骨實在纖細,濕漉漉的長發披散下來,襯得那張蒼白的臉越發清雋秀麗。
夜君梟喉間突然微妙的發癢,他輕咳一聲,隻覺得實在荒唐,生生別過眼去。
短暫的異樣過後,倒是讓他想起,宮裏那位最喜歡的,可不就是長相清秀的少年郎。
這個蘇墨,難不成是狗皇帝安插進王府的?
蘇墨隻想快點談完送走這尊閻王,剛要開口,側頸驟然一涼。
一隻骨節分明、毫無預兆地伸了過來!
撩起她濕漉漉的長發,露出頸側更大一片玉白的肌膚。
那手上覆著厚繭,哪怕隻是細微的觸碰,也讓她如同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繃緊了身體。
昏黃的燭火下,那片肌膚顯得異常白皙纖細,
水珠沿著優美的頸線滑落,沒入深青色外袍緊緊裹住的領口。
它像新剝的嫩筍,帶著一種與男子的粗獷格格不入的脆弱與清秀。
夜君梟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寒潭般的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銳芒。
他並未收回手,指尖就懸停在那片肌膚的上方,距離不過寸許。
目光沉沉地落在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懷疑。
“蘇先生這脖頸......”他緩緩開口,聲音比這深秋的夜風更冷,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蘇墨緊繃的心弦上,“倒是生得與尋常男子......格外不同。”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
冷汗瞬間浸透了蘇墨的內衫。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懸停在頸側的手指帶來的無形壓力,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刃。
宸王的手隻要再撩開一寸,她刻意遮掩的喉結,就藏不住了!
“王爺!”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被掐住喉嚨般的嘶啞,“小人以前在家鄉隻會宅家讀書,風吹日曬得少些。”
她抬頭直視,眼裏有一絲屈辱被冒犯的悲憤,“小人雖出身鄉野,粗鄙不堪,卻也知廉恥二字!王爺此言,竟將小人比作那等以色侍人的小倌?”
她說著,便要深深拜下去,姿態決絕。
“若如此,小人明日便自請離府,絕不汙了王爺的眼!”
良久的沉默,就在蘇墨的心跳快要躍出喉嚨,居高臨下的掌權者傳來一聲輕笑。
“本王隨口一言,蘇先生不必如此激動。漕運之事,就按之前議定的辦。”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恢複了平淡。
“夜深了,蘇先生好生歇息。” 丟下這句話,夜君梟轉身便走。
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沉重的木門無聲合攏。
“恭送王爺......”蘇墨維持著躬身的姿勢,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才虛脫般地踉蹌一步,重重跌進冰冷的交椅裏。
宸王起疑了!
都說宸王疑心重,果真如此。
她前兩個月謹小慎微,不曾露過半分破綻。
甚至那幫同僚日日與她待在一處,偶爾勾肩搭背,也未曾發現她是女子。
夜君梟的多疑和敏銳遠超預估,她必須想個辦法,徹底打消他的疑慮,否則難以借著攝政王為全家複仇、洗刷冤屈!
她原為官宦之女,父親曾任戶部侍郎,清正廉潔。
七年前,因參與核查一樁舊案,以“瀆職枉法,收受賄賂”的罪名問罪,全家處死。
忠仆用性命保住她和幼弟。
從此世間再無蘇家大小姐蘇晚瑩,隻有蠅營狗苟的青年蘇墨。
憑借過目不忘之能,她以“蘇墨”之名考取童生,又故意在詩會顯露才華,終被宸王府招攬。
宸王府掌刑部舊檔,她要借機查找當年案卷。更欲踏進朝堂,以身入局查明當年的真相,還蘇家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