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怎麼說？”陌玉追問道。

沈玉書望著漫漫遠方路，隻覺得這趟漫長的旅程充滿無聊。於是坐進馬車後，索性敞開心扉，和陌玉漫話家常。

“我曾經愛慕過一個少年郎，他文韜武略，人品貴重，相貌無雙。他的母親也非常喜歡我，於是帶著聘禮上門求親。可我娘隻想把這樣的好親事攤給我的妹妹，於是她在那位夫人麵前構陷我品行不端。”

沈玉書想到那日早晨，娘親把一根冰種海寶藍發簪塞到她手上，是前所未有的慈愛溫和：“玉書，今日有貴客登門，你別打扮太素了，輕慢了客人。”

可是等沈玉書戴著發簪出現在前廳時，娘親看到發簪卻駭然失色，前後表情的驟變令她無所適從。“玉書，你妹妹最心愛的發簪怎麼在你頭上？她可找了許久？這可是你祖母贈予她的傳家 寶物，你怎麼能不問自取呢？”

妹妹端著大方得體的姿態：“娘親，還有客人在呢？你給姐姐幾分顏麵。此事稍後再議。”

可是那位貴夫人看沈玉書的表情已經變了。

沈玉書回憶的時候，心裏盡是苦澀：“那位夫人完全不懷疑我娘的話，畢竟誰家娘親會構陷自己的女兒品行不端。然後她轉而求娶我妹妹。畢竟那天我妹妹表現得寬容大度，很有貴女風範。”

陌玉皺起眉頭：“後來呢？”

“後來啊，那位少爺狀元及第。我的妹妹做了狀元夫人，我爹娘很是高興，覺得妹妹光耀門楣。”

少年郎盯著她的眼睛：“那你呢？”

沈玉書神色晦暗：“我啊，就不如我的妹妹。我嫁的男人在皇——家族裏人微言輕，囊中羞澀，我還得熬夜為他做冬衣，替他挨刀，扶他青雲誌，可他功成名就後就貶妻為妾，更可惡的是，他還縱容妾室仗殺我腹中的孩兒。”

陌玉怔忡好久......然後淡淡的問了她一句：“恨嗎？”

沈玉書點頭。

陌玉留意到她不自覺咬緊的腮幫子。

他卻有不同見解道：“負心漢固然可恨，可你更該恨的是這個不公平的世道，這個世道讓女子盲婚啞嫁，摧毀了無數女子的幸福。”

沈玉書陷入沉思：負心漢該死，這個不公平世道如何能改變？

車輪碾著泥塵，沿著一條開闊的官道，揚起一陣塵灰。

一個月後。

沈玉書帶著陌玉回到皇都。因她的真實身份已經“被死亡”，她無法回到原來的家，因此她換了新的身份，重新置辦院落。

她擁有很多金銀珠寶。

當初從皇陵裏爬出來的時候，她順走了許多黃金，為防止別人追根溯源查到黃金的主人，她還非常謹慎的找鐵匠重新融了黃金，把它們全部變成了金葉子。

她利用這些金葉子在城南旺市買了家鋪子，專門售賣各種中藥材，內堂辟為醫堂。她給她的鋪子取名“萬民藥堂”。

陌玉百思不得其解：“姐姐，為何不開糕點鋪？不賣胭脂水粉？偏偏開藥堂？自古藥堂糾紛多，你一個弱女子應付不過來。”

沈玉書想起她的娘親——鎮國公夫人原生於商戶之家，帶著十幾家藥鋪出嫁，這些藥鋪的收益幾乎承擔起整個鎮國公府的開銷，而藥堂救死扶傷積累的善緣也成為他爹在朝堂上步步高升的助力。

這也是她娘在鎮國公府能大聲說話的底氣。

沈玉書去過山巔，就不想一直待在溝渠暗溝裏。她想賺錢，她想結交文武百官......一步步走向皇宮，問問金鑾殿上那個人：天子皇後犯法，該當何罪？

“陌玉，看到對麵的百草堂沒有？”沈玉書站在街中央，背麵就是她新開的萬民藥堂，而正前方就是她娘親的藥鋪。

陌玉不明所以的望著她。那麼大的牌匾，他能看不見嗎？

“你可是鳳神醫的傳人，我要你把萬民藥堂做強做大，擠掉對麵的藥鋪，做得到嗎？”

“你跟他家有什麼深仇大恨？”陌玉問。

“那是我娘的產業。”

陌玉驚得目瞪口呆。

他好像知道她是誰了。

“姐姐，原來你是鎮國公府的千金......”

沈玉書豎起一個拇指封住他的嘴巴：“陌玉，我的身份大白那天，也是你身份大白的一天。”

陌玉的表情精彩紛呈。

“你......知道我是誰？”

“你和你爹長得不像。反而和那個人長得太像了。”沈玉書很平靜的說出這個事實。

陌玉信誓旦旦的跟沈玉書保證：“姐姐放心，我保證一個季度就讓對麵的藥鋪倒閉。”

“我等你的好消息。”沈玉書笑得開懷。

她望著對麵的藥鋪，腦海裏又回想起那日她給母親請安時，在門口偷聽到她對妹妹說的話。

“玉馨，待你出嫁時，為娘就把我的藥鋪送給你，你有豐厚的嫁妝傍身，夫家才不至於看輕你。以後，你多去藥鋪跑跑，跟著掌櫃學學怎麼做生意。”

“娘，你把藥鋪全都給我，姐姐她知道嗎？”沈玉馨瞪大眼睛，縱使她都難以相信母親偏愛她至此。

母親有那麼多藥鋪，完全可以分一杯羹給沈玉書，可她不願意。“她性格遲鈍，就算吃點苦頭，也沒事。”

時過多年，沈玉書每每回想起母親這句話，心裏就還是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是遲鈍，可她不是傻

母親明目張膽的厭棄也會刺傷她的啊。

不過——娘親好歹教會了她獨立。

沈玉書是皇都裏最能吃苦耐勞的女子。

“娘親，如你所願，我想要的東西，我自己掙。”沈玉書在心裏默念道。

萬民藥堂開張日。

陌玉換下華麗的錦袍，穿上沈玉書為他新做的月白色長衫，整個人少了幾分華麗的俊俏，多了幾分沉熟和穩重。

陌玉眼底濡濕：“姐姐，這衣裳真好看。”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做新衣服。以前他的衣裳都是去成衣鋪買的。

沈玉書汗顏。

明明這衣服遮掩了他的萬丈光芒。

“走吧。”

當陌玉挎著藥箱，和沈玉書一起來到萬民藥堂時，他們卻遭到了對麵皇家藥鋪的夥計們的嘲笑。

“喲，這位小郎中年方幾何啊？”

“乳臭未幹就出來坐堂啊？”

“我們的百草堂藥鋪可是天子賜的牌匾，背後仰仗的是皇家。你們萬民藥堂的老板可真有勇氣，竟然和我們皇家藥鋪打擂台？”

“哈哈哈。恐怕要不了一個月就要關門大吉吧。”

陌玉氣得七竅生煙。

他轉頭對沈玉書道：“姐姐，我昨天說讓他們一個季度倒閉的話，能收回嗎？”

沈玉書冷冰冰道：“聽說他們有皇家撐腰，怕了？”

對麵哄堂大笑：“小郎中害怕了。”

陌玉跺腳：“誰說我怕了。我隻是覺得給他們一個季度的時間太長了。一個月，我就要他們輸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