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哲沒有猶豫,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門關上的瞬間,外界嘈雜的聲音被完全隔絕。
車內彌漫著一股清冷的香氣,和秦霜身上的味道一樣,帶著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距離感。
座椅是細膩的真皮,包裹感極好,與他家裏那張坐了十幾年的硬板凳,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秦霜沒有說話,一腳油門,跑車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平穩而又迅猛地駛入車流。
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
陸哲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中正在盤算著拿到後續款項後,該如何安排母親的手術。
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別以為拿了錢,這事就穩了。”
秦霜一邊開著車,一邊冷不丁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目光直視著前方,側臉的線條在城市流動的光影裏顯得格外清晰。
“我的陪讀,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
陸舍從後視鏡裏看著她,沒有作聲,等著她的下文。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秦霜似乎很滿意他的安靜,從副駕的儲物箱裏拿出了一本書,看也不看,直接向後扔了過來。
“啪”的一聲,書砸在陸哲的腿上,不算重,但帶著一種明確的侮辱意味。
“把第三十七頁的內容,給我翻譯一下。”
秦霜的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和毫不掩飾的惡意。
“要是翻譯不出來,或者磕磕巴巴的,現在就下車。那一萬塊,就當本小姐做慈善了。”
陸哲垂下眼,看向腿上的那本書。
硬質的深藍色封麵上,印著一行他再熟悉不過的燙金文字。
《廣義相對論基礎》。
德文原版。
而且看這書的厚度和印刷,絕不是什麼簡單的科普讀物,而是專業性極強的學術著作。
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別說看懂內容,光是認識這些德語單詞都已經是天方夜譚。
這一招,確實算得上是下馬威。
秦霜從後視鏡裏觀察著陸哲的反應,嘴角已經準備好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她要的就是看這個窮鬼在自己麵前出醜,讓他明白,他們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金錢。
她要讓他知道,他能得到這個機會,隻是因為她的施舍。
【裝啊,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待會兒結結巴巴念都念不出來的時候,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秦霜頭頂的彈幕,又變回了那種帶著火焰特效的鮮紅色,充滿了惡劣的趣味。
陸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伸出手,將那本書拿了起來。
指尖撫過封麵上凹凸不平的德文字母,一股奇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前世,為了能第一時間讀到國外最新的物理學論文,他靠著一本字典和網絡,硬生生啃下了德語這門硬骨頭。
那些在廉價出租屋裏,對著電腦屏幕熬過的無數個夜晚,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和背到滾瓜爛熟的單詞,此刻如同塵封的寶藏,在他的記憶深處被重新打開。
他翻開了書,沒有直接翻到第三十七頁。
而是從第一頁的序言開始,用手指輕輕點著那些單詞。
車內的光線有些昏暗,但他看得異常清晰。
秦霜見他半天不說話,不耐煩地催促道:“怎麼?不認識字?要不要我給你找個字典?”
陸哲沒有理會她的嘲諷。
他隻是翻到了秦霜指定的第三十七頁,目光落在第一段的開頭。
然後,他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在安靜的車廂內卻格外清晰。
標準的德語發音,從他的口中流淌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澀。
就好像他不是在念一本外文書,而是在讀自己的母語。
秦霜握著方向盤的手,猛地一緊。
跑車在馬路上,出現了一個微小但危險的晃動。
“......‘時間’與‘空間’在概念上的區分,在我們的日常經驗中,並不具備任何無限的合法性。”
陸哲的聲音平穩而流暢,他沒有僅僅是生硬地翻譯單詞,而是將德語複雜的從句結構,自然地重組成符合中文邏輯的通順語句。
這已經超出了普通翻譯的範疇,這需要對語言和內容本身都有著深刻的理解。
秦霜臉上的玩味和嘲諷,一點點凝固。
她握著方向盤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出青白。
怎麼可能?
他怎麼可能會德語???
而且發音......比她那個年薪百萬的德語家庭教師還要標準!
【蒙的吧?他肯定是以前在哪裏背過這一段!對,一定是這樣!】
秦霜頭頂的彈幕瘋狂閃爍,試圖為眼前這無法理解的一幕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陸哲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繼續不緊不慢地向下翻譯。
“......引入一個特定的時空連續統,其結構根據廣義相對論的觀點,不再被認為是獨立於物質之外的存在,而是依賴於物質分布的一種屬性。”
他的語速不快,吐字清晰,將那些原本晦澀的物理學概念,用最平實直白的語言講述出來。
車廂內,隻剩下他平靜的翻譯聲和保時捷引擎平穩的轟鳴。
秦霜感覺自己的心跳在一點點加速。
她原本是想看陸哲的笑話,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不過是自己花錢買來的一個玩意兒。
可現在,她感覺自己才像個笑話。
她引以為傲的、用來劃分階級的知識壁壘,在這個她眼中的“窮鬼”麵前,被如此輕而易舉地擊碎了。
這種感覺,比顧少宇當眾維護蘇晚晴,更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挫敗。
“夠了。”
秦霜冷聲打斷了他。
陸哲停了下來,合上書,抬眼看向後視鏡裏那雙藏著驚濤駭浪的眼睛。
“怎麼?是我翻譯得不對?”陸哲的語氣裏帶著一絲疑問,但眼神卻平靜如水。
“......”秦霜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對不對?
她怎麼知道對不對!
這本就是她父親放在車上裝點門麵的書,她自己連翻都沒翻過幾頁,隻是知道這是一本很難的德語物理書,正好用來刁難人。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秦霜咬了咬牙,強行壓下心頭的震動,重新擺出那副高傲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