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馮凝沒想到是默寫佛經，若是默寫別的，自己可能真要輸了。但是上一世高慧教她處理宮務，若是自己沒能好好學，最喜歡的便是請自己默誦佛書經文，自己常常學不好宮務，默寫經文也不認真，老是拿著經文去騷擾元繡，讓他幫自己寫。

每回他都手把手地把自己拘在他懷裏，一邊教自己學他的字，一邊誦著經文，一邊愛憐地吻自己。

直到高慧離開洛陽，再也沒人逼著自己學著處理宮務，元繡也很少再握著自己的手寫經文。

喜歡高佛奴被他引誘著，自己那時候好像把遠在南伐戰場的元繡忘得一幹二淨，沉溺在與佛奴編修歌舞的快樂當中。直到自己與佛奴東窗事發，高慧向元繡自請死罪，自己為她求情，高慧被遣送回了漁陽。

那些經文好像記得又好像忘記了，可元繡握住自己一筆一筆書寫的感覺還是那麼深刻。

“自然可以”馮凝挑了挑眉，圓鈍的眼睛裏似藏了很多心事，但語氣是輕描淡寫的。

馮清不免皺了一下眉頭，心道九娘從小到大都隻圖玩樂，根本沒研習過佛經書文，自己為了姑母早早地便開始學習佛法，就是為了在姑母麵前展示自己，她馮凝為何也有這份成竹於胸的淡定神態？

“好。一共兩組，馮清對馮凝。彭城對馮潤。各組的勝者再進行比試。”芳齋定下比試。召宮人為四位準備案幾並筆墨紙硯。

準備就緒，長寧殿中宮人點燃一柱香，芳齋輕敲手中小鑼“咚--”

“開始”

馮清與馮潤兩人研習佛經都是差不多歲月，隻是馮清更有耐性研習得更加深刻，而馮潤性子比馮清急躁，對佛經研習隻在表麵。但默寫經文兩人都不在話下。

於是兩人與彭城商議，由馮清對付馮凝，贏了之後馮清再與彭城比試故意輸給彭城，由彭城向太後請一道懲罰馮凝的旨意，正大光明地把生辰宴的麵子掙回來。

若是馮凝不願比，掃太後興致，她們也樂見其成，隻是少了些樂趣，沒想到馮凝真敢答應與她們比試。

三人是沒有想過會輸的。

太極殿裏，元繡挨了一巴掌，心裏卻沒多少生氣的感覺，太極殿的黎努努躬身肅立，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元繡站在太極殿門前，望著黃昏將至竟有些自暴自棄。

是不是馮凝無論如何怎樣對自己，自己都甘之如飴？

明明還在留戀著九娘。還是想和她在一起。

自己若是放下前世的事，這一世好好嗬護她照顧她，去哪裏都帶著她，她是不是就不會因為寂寞去寵幸旁人，隻要自己順利南伐不再受傷，就不會有失憶的事令她失望要巫蠱詛咒自己死；

這樣他們是不是就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了？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死後九娘有沒有為自己傷心一點半點，哪怕一瞬自己也知足了。

“陛下，秋風緊。您把外袍披上吧”黎努努關切道。

“努努。寡人心裏有困惑，怎麼也想不明白，又不知道去哪裏能解惑。你陪伴寡人從小長大，是寡人最信賴倚重的人。寡人問你，若是一個人心中有憾心中有愛心中有恨，回到起點該選擇什麼？”元繡的聲音被風吹散了，落到黎努努耳中聽得不真切，甚至有些不真實。

“陛下，努努不知。”黎努努實在回答不出。

元繡輕歎，沒有再說話。心裏卻想到：這心中之憾心中之恨心中之愛全是同一人，又該如何？

自己已經很努力克製了，卻在見到馮凝的第一眼就再次淪陷。上一世還能勉強為自己圓話是心生親切想要一份青梅竹馬的感情。

那這一世呢？她不願與自己有瓜葛，性子還是那樣莽撞張揚，肆意妄為，姑母和北平王也有意將她養在馮府的庇護下不讓她入宮。

自己也清楚，她真的不適合成為皇後，皇後需要的一切資質她都沒有。上一世姑母警告過自己，非要娶她可以，但不能是皇後。

就算把一切捧到她麵前，她也不會回饋自己相同的感情。

那為何就認定她了？

好像她做什麼自己也不會真的生氣，為什麼？

長寧殿裏，太後在芳齋的侍奉下閉上眼睛假寐，隻聽見四個姑娘動筆落在紙張上微微帶起的沙沙聲。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馮凝默寫著經文，神色很放鬆。她的思緒落到了與元繡一起書文的時光裏。

馮清的經文寫得很出眾，是在芳齋意料之中。馮凝呈上的經文字體娟秀規整，古拙大氣，令芳齋心下訝異。

兩份書文都默寫完了全篇，無一字一句頓筆停墨，皆是一氣嗬成。芳齋實在取舍不了高下，稱讚不已，笑著對馮太後說道：

“娘娘，六小姐與九小姐的經文寫得實在太好了。奴婢著實拿不定主意。煩您親自過目吧”

芳齋此言一出，馮清與馮潤彭城的心都高高懸了起來。

馮潤更是按耐不住驚道：“怎會這樣！”

被芳齋輕飄飄看了一眼後，又恢複往日瑟縮在馮清身側的模樣柔弱地靠著馮清。

彭城也萬分不敢信，自己向太後提議比這個。馮清馮潤可是信誓旦旦確切地告訴過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在明光殿時她倆給自己講述著，她們在北平王府裏被罰跪祠堂抄寫佛經研習經書，馮凝受盡寵愛根本沒學過這些！

馮清雖然麵上沉著冷靜默然不語，心中卻是早已攪做一團亂麻。怎會這樣？！

太後從芳齋手中取過馮清與馮凝的兩份經文，單看馮清的，字跡清晰秀美，婉約嫻雅，已是十分稱心。待看到馮凝的，太後心中一動，字裏行間娟秀中透著古韻，規整中蘊含著大氣與灑脫，而這之間又收斂平和，足以顯示書寫此文的人莊重威嚴，平和而居高臨下。

與馮凝的性格倒是大相徑庭，截然相反。

馮太後更欣賞馮凝的，翻看她的經文連連點頭。

“這場比賽孤看也不用再比第二輪了，此局馮凝勝。”馮太後一錘定音，又命芳齋將馮凝書寫的經文傳閱下去，對她讚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