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梁琚取了大氅來，陛下卻喚自己一起離開。連手裏的大氅也沒送進去。梁琚滿肚子疑惑，卻不敢問陛下。

自打在宴上見到九小姐後，陛下的性子似乎有些喜怒無常了起來。

馮凝見元繡走遠了，扶著榕樹繞開穢物，身體真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馮凝靠在榕樹另一側上，抬頭看著枝繁葉茂的樹冠，縫隙間的天光細細破碎地灑落到地上。

馮凝回憶起上一世與元繡初見的情景。

“你為何要拿彈弓打我？”

“你躲在轎輦裏，華蓋那麼大，我看不到。”馮凝煩悶的回答元繡。

跪的膝蓋疼，馮凝努著嘴伸手揉了揉膝頭。元繡見狀心一揪，忍不住問她：“跪疼了？”

被人這麼問，馮凝大眼睛水霧霧的，抱怨著：“當然疼啦，我跪了這麼久！”，聲音還十分的理直氣壯。

“你才跪多久啊，你兩個姐姐怎麼沒像你這樣嬌氣。”馮夙吐槽。

“她們常跪，我又不常跪。她們不知道疼，我知道疼啊”馮凝伶牙俐齒。

元繡第一次麵對馮凝抱怨撒嬌，內心不知所措，聲音一下子軟了下來：“那還跪著做什麼，趕緊起來。”

又忍不住上前扶她。馮凝揉了揉膝蓋。元繡關切道：“往後都別跪了。”

馮凝安慰自己，跟上一世不一樣了，元繡不是上一世對自己無限包容溫柔體貼的元繡，自己也沒有必要一直去想以前的事。當務之急是要能夠順利出宮，不知道自己上竄下跳這麼久，有沒有鬧到姑母耳朵裏去。

隻有出宮，才能守在爹爹身邊。

上一世，娘親給自己的信中，爹爹不是因風寒離世，徐愈辭官歸鄉，之後曾寄給娘親一封信，娘親說信裏對爹爹的死提出過猜測，可等娘親再次去信後，徐愈的第二封信還沒到自己就出了事。當初爹爹發生了什麼？

但不管是誰要害爹爹，自己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如果進了宮，自己又會像上輩子那樣鞭長莫及，連發生了什麼都不清楚。

秋風有些蕭瑟，馮凝卻覺得自己的頭腦清醒極了。略扶著站了一會兒，馮凝準備到宣室殿裏麵避避風。

自己不見了蹤影，宮裏找自己的動靜越大越好呢。好不容易把元繡也氣跑，隻希望他別多管閑事又來破壞自己的計劃。

馮凝推開殿門，拿袖扇了扇因大門打開帶起的灰。

臟死了。若不是這會兒自己真的走不動，絕對絕對不會坐進來！

馮凝在殿裏找個地兒坐下撐著頭，上眼皮一搭一搭的。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府啊，好想娘親，好想爹爹，嗚嗚，好想府裏自己暖和的屋子。

馮凝深深地覺得委屈極了，兩輩子，自己從來沒想過會有一日這樣窩在臟兮兮的宮殿裏一個服侍的人也沒有。好想娘親，她一定心疼死自己了，還有小胖子馮俊，上輩子長大後都沒這麼可愛了~

馮凝忍不住埋著頭在兩隻手臂裏啜泣起來，淚眼婆娑，閉著眼睛眼淚大顆大顆淌下來，隨著小小的下巴滴落到地上。

元繡已經走了一半，又返了回去。

梁琚什麼也不敢說什麼也不敢問，陛下去哪兒自己就跟著去哪兒。瞧這方向，又是宣室殿。陛下誒，您老人家對那位馮九娘到底是個什麼想法？奴婢看著您不見她的時候冷得要把身邊的人都凍死，見著她了吧又好像要把自己氣死。

這九小姐雖說愛鬧騰了一點，至於您這樣生氣嗎？又要上趕著去管人家的事兒。

“梁琚，大氅給寡人。你去看宋女官到了那裏，趕緊催她帶人過來。”元繡冷若冰霜，怒氣騰騰地吩咐。梁琚一刻也不敢耽擱，答應了就趕忙飛跑著去招呼宋宋。

再次回到宣室殿，元繡覺得自己沒救了。

殿外沒有人，元繡被嚇出一身冷汗，擔驚受怕馮凝不知道走去了哪裏，拿著大氅的手都顫了顫。穩了穩心神，元繡推開殿門，看見伏首趴在案桌上的馮凝才鬆了口氣。

“你.....”走近了才發現馮凝哭得滿臉淚痕，已經累得睡著。

“隻有這個時候你才是安安分分的。”元繡把大氅披到她肩上，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漬。

將馮凝打橫抱起，女子小小的一隻柔軟地窩在自己懷裏，元繡的心也變得平靜了很多。黎努努說的是對的，自從太後定下生辰宴的時日，自己就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太後布置的課業和政務駕輕就熟，惟有馮凝，像橫在心口的一根軟刺，摸不到拔不掉。

見到她不由自主地去看她，有多濃烈和熾熱自己不清楚，可是那些忍不住的關注和在意，激蕩在心的情緒，根本沒有辦法去忽視。

自己到底要怎樣做才能放下你？馮凝。如果你也和寡人一起重生在此世該多好，寡人就能找你問一個答案，尋到一個解脫。

可是你什麼也不知道，隻是一個一心想要回北平王府的不惜在宮裏鬧騰來鬧騰去的小丫頭，寡人是不是不應該遷怒你？

將馮凝抱出殿外，宋宋帶著輦轎已經到了。元繡將馮凝抱進輦轎中坐下，大氅把馮凝護著嚴嚴實實的。

“回太極殿”

宋宋梁琚等人都是心中一驚。九小姐醉酒不送回徽音殿，卻帶回陛下所住的太極殿是什麼意思？莫非陛下要臨幸九小姐了？

將馮凝帶回自己殿中的床榻，元繡才感覺一直空曠的心充盈了起來。她本就應該永遠待在自己身邊，既然沒有她自己會這樣痛苦，那就得到她。

守在床榻旁，元繡像一條守著自己寶藏的黑龍緊緊地護著，這個寶藏是長了腳的，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跑。

“陛下，太後傳旨，召九小姐去長寧殿”黎努努輕手輕腳地隔著屏風向元繡回稟。

“娘娘可有說是因為何事？”元繡皺眉。

“彭城公主請安，同行的還有六小姐七小姐。要在長寧殿為娘娘誦《法華經》，娘娘便請九小姐也過去。”黎努努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