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眼珠子瘋狂轉動,從發黴的牆壁到堆滿垃圾的地麵,從接觸不良的電燈到能嗆死人的灰塵,再到一晃而過的大蟑螂,她的身體開始顫抖:
“這是哪?李晶晶,你別告訴我,晚上就讓我住在這破地方!”
我歪著頭打量她:
“對啊,媽,你忘了嗎?我小時候就住在這樣的屋子,所以我專門也為你準備了一間。”
我媽嘴唇哆嗦著:“你不能,你敢......你敢!你這叫虐待老人!”
我笑眯眯的反問:“我為什麼不敢?”
我們家共有三個臥室,我媽住主臥,另外兩個客房留給時不時來串門的外婆和表哥。
我睡在地下室。
那裏潮濕、陰暗,空氣中永遠彌漫著一股黴味,冬冷夏熱,還常常漏水,每天起床,我總能得到不同的驚喜:在我頭發上亂爬的蜘蛛,溜進我襪子裏的跳蚤。
我想回家睡,我媽總有無數理由拒絕我:
“不行,你一回來,你外婆和表哥就沒地方住了。”
“這樣吧,你下次考到年級前十,我就讓你回來。”
然而當我真考到了年級前十,我媽又改口:
“年級前十算什麼?這次隻是你運氣好,有本事你進年級前五!”
我考到年級前五,我媽再次翻臉:“你怎麼不和第一名比?人家為什麼能考第一?你是豬腦子嗎!”
我拚命學習,拿到第一名那天,我媽把我往外推:
“去去去!這房子是我買的,我想給誰住就給誰住,有本事你滾出我家!”
試卷輕飄飄的落到地上,鮮紅的分數像是在嘲諷我的愚蠢和天真。
我媽瘋狂的拍打著輪椅:“李晶晶,你給我滾過來!你居然讓我睡雜物間,你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我調轉輪椅,打開門,冷風呼的刮進來,我媽趕緊縮起脖子,我指著樓道:
“不服啊?這房子是我買的,讓你住進來就不錯了,有本事你滾出我家!”
我媽呼吸一滯,不說話了。
臨睡前,我吞了兩片止痛藥。
我很早之前就有胃病,前幾年發展成胃癌,幸虧是腫瘤良性的,才保住一條命。
說起來,這一切我媽功不可沒。
餐桌上,但凡我多夾一片肉,她就會抄起筷子狠狠抽我的嘴,罵我是餓死鬼投胎,怪我把家裏吃窮了。
後來我媽學聰明了,她趁著我夜裏睡覺,偷偷起來燉肉,什麼紅燜羊肉,土豆牛腩,燉好的肉會先送一大盆給表哥和外婆,剩下的她自己全吃完。
留給我的隻有醬豆和鹹菜,還是餿的。
吃完餿飯,我胃裏一陣絞痛,吐又吐不出來,疼得在床上來回打滾,我跟我媽說我要去醫院,我媽一把將我拖下來,拿鞋底猛抽我嘴巴子。
“胃疼?我看你是吃撐了沒事找事,就你最矯情!”
“真會裝,裝得可真像,你以為裝病就不用去上學了是吧?趕緊給我死起來!”
我捂著腹部,整張臉白得像紙一樣:“媽,我沒裝,我好疼......”
啪!
回應我的是一記耳光,我媽抓起我的腦袋,砰砰往床板上撞:
“我讓你裝病!我讓你裝病!撒謊精,還想讓老娘給你花冤枉錢?做夢!”
紅色的液體在地麵暈開,我媽瞪著我:“還疼不疼了?”
恐懼戰勝了疼痛,我拚命搖頭,我媽一腳踹向我的肚子,帶著高高在上的勝利:“切,我就知道你是裝的!”
後來我在學校暈倒,送到醫院搶救,我媽第一句話是:“我哪知道?這死丫頭一回家就往屋裏鑽,都不和我說話,她是不是背著我找男人了?”
半睡半醒間,我隱約聽到雜物間裏傳來我媽痛苦的呻吟。
她緊緊縮成一團,臉色潮紅,身上隻蓋著薄薄的一層棉被,抖得厲害。
我一模,我媽的額頭滾燙,果然發燒了。
外婆種了很多棉花,那些棉花雪白、蓬鬆,做成棉被蓋在身上,又厚實又暖和,外婆每年都會打幾床棉被分給子女們。
我將手探進被單,那些棉花卻是灰色的,還有一股刺鼻的臭味,是最劣質的黑心棉。
我媽突然咳了一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我湊近她:
“媽,你病了嗎?”
我媽眼神迷離,吃力的點點頭,我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我媽被打懵了,她嗓音沙啞:“李晶晶,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