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映秋屏住呼吸，整個人縮在客廳的陰影裏。

廚房裏，夏鳴蟬天真又殘忍的提議，像一根針，直直紮向她緊繃的神經。

方映秋不可否認，她在期待著什麼。

然後，她聽見沈念的聲音，帶著他一貫為人師表的嚴肅腔調。

“這種玩笑以後不要亂開。”

“我答應過映秋，要對她負責一輩子。我說到做到。”

聽完，方映秋的心並沒有放下，反而是密密麻麻的痛。

和前夫的婚姻，和沈念的婚姻，她都曾經認真愛過。

可沈念說負責？

這男人嘴裏的“負責”，真是個世界上最冰冷、最可笑的詞。

第二天，方映秋醒來時，身邊是空的。

客廳裏也空無一人，昨晚那對“師生情深”的男女早已不見蹤影。

正好。

她拉開衣櫃，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這個住了幾年的家，屬於她的東西少得可憐。幾件衣服，幾本書，很快就裝滿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就在她準備合上箱子時，眼角餘光瞥見了書桌上的一疊文件。

是沈念的教案。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管，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屏幕上是一條毫無感情的短信，來自沈念。

【把我的教案送到學校來，立刻，馬上！】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方映秋知道，今天是沈念的重要日子。

他要給社會各界的成功人士開一堂公開課，這關係到他的聲譽和前途。

即便是離婚，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毀人前途。

她歎了口氣，回了一個字。

【好。】

她重新打開衣櫃，挑出了自己最好的一件連衣裙。米白色的真絲裙子，襯得她皮膚白皙，氣質溫婉。

她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化了個淡妝，將頭發挽起，露出了修長的脖頸。

來到大學，正是課間，校園裏人來人往。

方映秋撥打沈念的手機，聽筒裏傳來的永遠是冰冷的忙音。

她隻好拿著那疊厚厚的教案，在偌大的校園裏漫無目的地尋找。

走著走著，她被公告欄前的一小群人吸引了目光。

她湊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公告欄正中央的巨幅照片。

是沈念。

照片上的他穿著挺括的白襯衫，金絲眼鏡後的眼神清冷又矜貴，還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

和她當年在學校榮譽榜上，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

方映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彎了彎。

這麼多年，他還是沒變。

而她這顆為了他而跳動的心，好像也從來沒變過。

年少時一頭撞進去的愛慕，果然是刻在骨子裏的，想戒，太難了。

她的目光從照片上移開，落在了旁邊的采訪文字上。

一個加粗的黑體字問題跳進她的視線。

【沈教授，請問您是如何平衡工作與家庭的？在您的事業背後，誰是對您幫助最大的人？】

方映秋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她想，他會怎麼回答？他會提到她嗎？哪怕隻有一句，一個名字。

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教案的邊角，目光貪婪地往下搜尋。

然後，她看到了那行字。

【是夏鳴蟬。她不僅是我的學生，更是我生活中最可靠的後盾。】

轟——

方映秋隻覺得腦子裏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最......可靠的後盾？

她不知道夏鳴蟬是怎麼成為他“生活中的後盾”的。

她隻知道，如果沒有她辭掉工作，操持這個家，洗掉他每天換下的襯衫，做好他挑剔的一日三餐，這個家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如果沒有她這個“後顧之憂”，他沈念能這麼快就評上教授嗎？

原來，不愛一個人，是真的連讓她的名字和自己一同出現，都覺得是一種恥辱。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方映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過人群，怎麼找到那間階梯教室的。

她紅著眼睛，像個遊魂一樣走到沈念麵前，把教案遞給他。

沈念接過教案，目光卻像X光一樣，從頭到腳將她掃視了一遍。

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語氣裏滿是毫不掩飾的嫌惡。

“你穿這身做什麼？以後這種衣服少穿，我最不喜歡別人說我虛榮。”

方映秋感覺自己被人當眾打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她強忍著淚意，聲音發顫：“今天......不是有很多各界人士來聽你的課嗎？我隻是不想給你丟麵子，所以才......”

“方映秋，你能不能多讀點書？”沈念不耐煩地打斷她，聲音不大，卻像刀子一樣鋒利，“一個人會不會被尊重，看的不是穿了什麼，而是腦子裏裝了多少知識！”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仿佛覺得剛才的羞辱還不夠。

“有空多跟鳴蟬學學，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是個腦子空空的花瓶！”

方映秋的心，被這句話刺得千瘡百孔。

是啊，夏鳴蟬是國外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而她，隻是個普通的本科畢業生。

就算她當年也是係裏的尖子生，就算她為了他放棄了讀研的機會，在他眼裏，她也永遠比不上那個“優秀”的夏鳴蟬。

她做什麼，都是錯。

她剛想轉身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一個嬌俏的聲音就在背後響了起來。

“師母，等一下！”

夏鳴蟬像隻花蝴蝶似的跑了過來，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一雙眼睛卻在她身上那件米白色連衣裙上打轉。

“師母，你這身衣服可真好看！是當季新款吧？嘖嘖，這可不便宜呢！”

方映秋沒心情理她，隻想抽回自己的手。

夏鳴蟬卻纏得更緊了，嘴裏的話也變得陰陽怪氣起來。

“教授掙錢也不容易，師母一個不上班的人，怎麼就不能替教授多想想呢？穿這麼貴的衣服來學校，是想做什麼呀？”

她歪著頭，眨巴著那雙看似天真的大眼睛，說出的話卻淬滿了毒。

“今天來的可都是各界的成功人士，師母該不會是......想穿成這樣，來吸引別人的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