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姐姐拖著疲憊的步伐回來了。
她剛下夜班,眼底一片青黑。
她輕手輕腳地掀開布簾,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我的靈魂飄到她床邊,伸出手,虛虛地撫過她緊蹙的眉心。
“姐姐,睡吧,就快結束了。”
她剛躺下沒一會,一陣粗暴的敲門聲猛地傳來。
我慌忙的飄了出去。
爸爸媽媽急匆匆的拉開了門。
一個渾身酒氣的矮壯男人擠了進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姐姐的“結婚對象”。
爸媽之前總含糊地說“是姐姐朋友介紹的,條件不錯”。
我一直以為,至少是個年紀相仿的人。
可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比爸爸小不了幾歲。
頭頂稀疏,麵色油膩。
他皺著眉打量這屋子,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
媽媽擠出一個笑,局促地搓著手:
“小陳,您怎麼這麼早來了......”
“快,快請坐。”
她拖出家裏唯一一張像樣的塑料凳,用袖子擦了擦。
爸爸則慌忙去翻找櫥櫃角落,翻出舍不得喝的劣質茶葉。
“小陳,喝茶,喝茶。”
男人大剌剌地坐下,接過爸爸雙手捧上的搪瓷缸,抿了一口。
“噗——!”
他直接扭頭吐在了地上,眉頭擰成疙瘩:
“呸!這什麼破茶?一股黴味!”
爸爸媽媽的臉色瞬間僵住,一陣紅一陣白。
我的魂魄在一旁,氣得渾身發抖。
接著男人慢悠悠地從懷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隨意拋在地上。
“喏,十八萬八。彩禮。”
媽媽彎腰去撿,聞言猛地一頓。
爸爸也愣住了,上前一步,聲音急切:
“十八萬八?小陳,這不對啊......之前不是說好......五十萬嗎?”
“五十萬?”
男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
“就你們家這破條件,帶個半死不活的拖油瓶,能有人要就不錯了!”
“還想要五十萬?”
“你閨女是金子做的啊?也不撒泡尿照照,值不值這個價!”
“那我就不嫁了!”
男人話音剛落,布簾被猛地掀開。
姐姐走出來,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瞪著男人:
“剛好,我也不想嫁給你這個禿頭蛤蟆!”
“暖暖!”
爸爸媽媽同時驚叫出聲,臉上血色盡失。
男人被徹底激怒,“騰”地站起來,指著姐姐鼻子吼道:
“臭丫頭!你他媽再說一遍?!”
“小陳!小陳你別生氣!孩子不懂事,胡說的!胡說的!”
爸爸死死拉著掙紮的姐姐,弓著腰向男人賠笑。
“她嫁!她肯定嫁!暖暖就是......就是開個玩笑,對,開玩笑!”
姐姐把頭扭向一邊,死死咬住下唇,眼眶紅得嚇人。
爸爸繼續強撐著笑容,聲音卑微地哀求:
“就是,小陳啊,你看,咱們之前不是說好五十萬嗎?”
“你也知道,我們家等這筆錢救命呢。”
“這、這少了一大半,實在是......能不能再多點?”
媽媽也在一旁跟著點頭,哀求的看著男人。
男人聞言,反而笑了。
他重新坐下,翹起二郎腿,得意道:
“花五十萬娶個帶著拖油瓶的?你當我傻啊?”
“......不過嘛,”他話鋒一轉,拖長了調子,
“看你們也確實可憐。這樣吧。”
“等婚禮辦完,這丫頭老老實實跟我回了家,我再補十萬。”
“總共二十八萬八,圖個吉利。怎麼樣?”
他斜睨著姐姐,
“我看這丫頭,可是一點也不想嫁呢。”
“萬一婚禮上跑了,我豈不是人財兩空?”
“先給這些,剩下的,看她表現。”
爸爸媽媽的身體同時僵住了。
過了好一會,爸爸才顫著聲音輕道:
“好。二十八萬八......就二十八萬八吧。”
男人滿意地哼了一聲,隨即又指向姐姐:
“她剛才罵我什麼來著?沒點規矩!跪下給我道個歉!”
姐姐死死咬著嘴唇,不肯挪動。
“暖暖!”媽媽抓住姐姐的胳膊
“道個歉!聽話!”爸爸也紅著眼圈。
我看著他們,急得在屋裏亂轉,徒勞地大喊:
“不要!姐姐不要道歉!”
“不要嫁!我死了!我已經死了啊!不需要這筆錢了!”
“你們看看我!看看我啊!!!”
可我的聲音,根本無人聽見。
姐姐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雙腿一彎,“咚”的跪在了地上。
她低下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對不起。”
男人這才誌得意滿地站起來,趾高氣揚地走了。
姐姐沒再看父母一眼,爬起來行屍走肉般的回了房間。
媽媽腿一軟,癱坐在冰冷的地上。
爸爸靠著斑駁的牆壁,緩緩滑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