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爸爸的肺炎病情加重，但一早他就硬撐著要起身去工地。

他高燒燒得頭昏腦漲，卻還是咬緊牙關，讓自己動起來。

我急得在他和媽媽麵前團團轉：

“爸爸！媽媽！去掀開我的被子看看啊！”

“我已經死了！你們不用再這麼拚命了！”

“求求你們，看一眼啊，就一眼......”

媽媽瞥了一眼桌上紋絲未動的飯菜，衝著我的房間吼道：

“阿生！你又鬧什麼脾氣！”

“昨晚的飯怎麼沒吃！”

“我跟你爸要去上工了，你趕緊起來把飯吃了。等中午我回來，送你去看病，聽到沒有！”

她的聲音裏，焦慮壓過了怒氣。

我在她麵前徒勞地揮舞著手臂，聲音隻有自己能聽見：

“媽！你去掀開被子看看啊！我已經死了！你不用再這麼累死累活地熬下去了！”

她的老年機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打斷了我的呼喊。

她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人故作熱絡的聲音：

“阿生媽呀，我有個好事要跟你說說。”

媽媽下意識地問，聲音裏滿是疲憊：

“是有什麼零活介紹嗎？”

“不是不是。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的兒子，今年三十了，一直沒討到媳婦。家裏條件不差。”“我想著，你家阿生這情況，找對象也難，不如就撮合撮合？這樣你跟老張以後也輕鬆。”“阿生留在家裏一天，你們兩口子就沒一天好日子過。這燙手山芋有人願意接，對你們可是天大的好事！”

媽媽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嘴唇哆嗦著。

一向溫和的她，竟對著電話破口大罵：

“我看你是閑得蛋疼！你家兒子才是燙手山芋！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家的事，輪得到你個外人來放屁？！”

她氣得渾身發抖，狠狠摁斷了電話，胸膛劇烈起伏。

其實，這樣的說親不止一次了。

以前就有人上門，男方不是精神有問題就是跟我一樣的殘疾人。

他們總說，男人嘛，隻要能傳宗接代，就娶得到人。

爸爸媽媽每次都紅著眼睛把人趕走，他們不忍心我到了別人家被嫌棄。

寧願自己咬著牙，背著我這座山，一步步往前挪。

我心痛如絞，拚盡全力地抱住媽媽顫抖的身體

我好恨，為什麼不賜給這麼好的媽媽兩個健康平安的兒子？

媽媽緩了口氣，又轉向我的房間，聲音裏混雜著疲憊、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求：

“阿生，你懂事點行不行？別氣性那麼大！我這兩天就是忙你哥哥的後事，忙暈了頭才沒顧上你......別生氣了，好嗎？”

我站在她麵前，淚流成河。

可她眼前，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中午十二點，媽媽準時衝進家門。

她一邊係上圍裙，一邊朝著我房間的方向大聲催促：

“阿生！快點出來，該去醫院了！”

她麻利地做好飯。

把飯裝進保溫桶，帶去醫院。

轉身時，她瞥見餐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火氣“噌”地竄了上來。

她不耐地衝進我的房間。

“你怎麼回事啊？！”

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

“氣性這麼大！我到底是哪裏對不起你了？你就是我請回家的祖宗小少爺是吧？！跟你說話不理，讓你吃飯不吃，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

說話間，她惱火地抓住我的肩膀搖晃，力道越來越大。

“怎麼回事！阿生！阿生！你跟我說，你到底在氣什麼？你能不能心疼心疼我，我快要累死了啊！”

媽媽徹底崩潰了，惱怒之下，她抬手打了兩下我的身體。

“說話！我讓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她滿臉通紅。

“媽！媽！快攔住阿生！他要自殺！”

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哥哥！太好了，哥哥回來了！

媽媽像被雷電劈中，渾身一僵。

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突然出現的哥哥。

哥哥來不及任何解釋，滿臉驚恐。

他衝上前，猛地掀開了我身上厚厚的被子。

就在那一刹那。

媽媽和哥哥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凝固。

隻剩下一片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