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雙胞胎哥哥出生時,醫生發現哥哥渾身圓潤,佛光普照。
而我幹癟得像隻餓死鬼。
哥哥是早慧兒,從小學習成績優異,七歲就獲得了奧數比賽金牌。
我七歲還是不會講話的癡呆兒。
爸媽精心培養哥哥,把所有的時間都砸在了他身上。
直到十九歲那年,哥哥出國比賽,突然失去音訊。
眾人都在傳他死了。
隻有我知道,哥哥是為了逃離這個壓抑的家庭。
媽媽後來整日以淚洗麵。
“阿燁怎麼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我還指望他掙大錢贍養弟弟呢。”
爸爸捏著佛珠,邊念經邊歎氣。
“大師曾說,阿燁天生靈童,十九歲卻有死劫。”
“而阿生蠢笨一生,卻長命百歲啊!”
媽媽看著癱在沙發上咬手指的我,氣不打一處來。
“好人不長命,為什麼死的是阿燁,不是阿生。”
我想起哥哥注銷身份時說的話。
他喊我快逃。
可我愛著爸爸媽媽,怎麼會逃呢?
望著床邊的安眠藥,我癡癡地笑了。
“哥,阿生想你了。”
......
出國那天,哥哥偷改飛機航班。
登機前,他轉過頭對我說:
“阿生,你也逃吧,這個家不值得。”
我搖了搖頭。
嘴裏嘟囔著爸爸媽媽的名字。
“阿生,你真是個傻子。都怪你!這麼多年我從未體驗過正常男孩的人生。”
我像是聽不懂似的,眼神空洞迷茫。
他歎了口氣。
“......算了,我逃跑這件事,你千萬別和爸媽說,真不知道?!”
哥哥想起未來自由的生活,臉色瞬間紅潤。
他沒再看我,轉身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我流落街頭三天三夜,才被警察找回家。
哥哥杳無音信。
世人都在傳哥哥已經死了。
媽媽怒氣衝衝地問我哥哥的下落。
我卻低著頭一句話都說不出。
在整理哥哥的遺物時,我看見他的日記。
上麵寫著:
【好想換個新書包,但是媽媽說家裏沒錢了。】
【為了替阿生治病,我硬著頭皮參加那些根本不喜歡的奧數比賽,好惡心!】
【給弟弟買了蛋糕,可爸爸說甜食會傷腦子,不許我們吃。】
【啊啊啊!阿生竟然把我藏私房錢的事告訴媽媽了!這個傻子,我恨他!】
......
原來,哥哥假死是因為我!
淚水猝不及防地砸在屏幕上,暈開了那行字。
我心裏像是被什麼擰緊,又像是忽然鬆開。
愧疚如潮水湧來,卻也釋然。
是啊,因為我,哥哥過得那樣苦。
記憶中他從沒穿過新衣服,身上總是不合體的衣裳。
他常年穿著舊外套,袖子短一截,褲腳也高高吊起。
可每到過年,他總會拉著媽媽的衣角,輕聲懇求:
“給弟弟買件新衣服吧,他需要件好看的。”
家裏偶爾做一次肉,他學著爸媽的樣子,把瘦的、嫩的全都夾進我碗裏。
自己隻啃邊上那點骨頭,還笑著說香。
從家到學校那條長長的路,他背著我走了整整十二年。
春夏秋冬,從未停止。
我趴在他的背上,能聽見他疲憊的喘息。
有人笑我是殘廢的時候,一向安靜的哥哥會發了瘋似的一樣撲上去。
他被打青過眼眶,扯破過衣服,卻從沒在我麵前掉過一滴淚。
爸媽帶我治病。
家裏所有的錢都花在了我身。
可哥哥從未怨過。
他隻是更用力地讀書,更小心地照顧我。
深夜我常聽見他輕聲對爸媽說:
“我會考上好大學,將來讓全家都過上好日子。”
在所有人眼裏,哥哥是我們這個破碎家庭的星光,是父母唯一的驕傲與指望。
我顫抖著,淚水縱橫。
我打開哥哥的郵箱,用盡全力寫下留言:
“哥哥,謝謝你愛了我這麼多年。”
“對不起,讓你有了我這樣的弟弟。”
“我真的累了,想去另一個世界好好睡一覺。”
“哥哥,你回家吧。”
眼淚流得太多,屏幕都模糊。
我退出頁麵,拉開抽屜。
那裏麵安靜地躺著我攢了半年的安眠藥,如今終於夠了。
吞下之前,我還是抽出紙筆,想給爸媽留最後幾句話。
“爸媽,對不起。因為我,這個家一生都陷在泥裏。”
“我撐不住了,請允許我先走一步。別為我哭啊。”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什麼也寫不出了。
就這樣吧。
我把紙條放在床頭櫃最顯眼的地方。
仰頭吞下藥片,拉好被子,找到一個最安穩的姿勢躺下。
再見啦,爸爸,媽媽,哥哥。
......
夜晚,我的意識輕輕飄起,像一縷煙,懸浮在這個忽然變得寂靜的家裏。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推開。
“阿生,餓不餓?”
是媽媽回來了,聲音裏帶著疲憊。
“哥哥的事是媽太著急了,媽買了你最愛吃的螃蟹。”
她拖著身子走進來,眼睛紅腫得厲害。
整個人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