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距離發車還有四個小時。
反正都快走了,我收拾好了陽台的雜物,準備把堆在一起的紙盒拿去賣了。
孟文彬正好從臥室出來,嗤笑著看我一眼:
“終於舍得把你這堆破爛扔了,天天在外麵看到個瓶子就撿起來,我都不好意思說認識你。”
我一頓,想起之前在外麵撿了個瓶子,孟文彬立刻嫌棄無比的走遠。
現在他後退一步,捏著鼻子皺眉道:“所以說啊,你還搞不清自己和爸的差距嗎?”
“爸可是高知先生,每天對付書畫侍弄文墨,你呢,隻配搗鼓這些紙箱塑料瓶,拖去臭烘烘的廢品站賣上十塊錢!”
可就是這一遝遝十塊錢的皺票子,養活了這個家的吃穿住行。
孟文彬還在笑著:“那百達翡麗給你也是白瞎啊,萬一擦馬桶的時候掉裏邊了,跟我尋死覓活可咋辦?”
情緒再也抑製不住,我“啪”的把手裏紙箱放下了:
“孟文彬,我是你爸。你對我說話是不是該尊重點?”
我難得對他說句大聲的話。
孟文彬愣了一秒,扭頭更大聲道:
“你跟誰吼呢?誰想有你這種低檔貨爸啊?我從小你就喜歡跟別人比跟別人爭,斤斤計較!哪怕你有爸半點胸襟氣度,我至於那麼抬不起頭嗎!”
看著他漲紅的臉,我沉默了。
原來在孟文彬心裏,我這個爸一直都是丟人的。
所以他畢業的時候,搶過我手裏買的花就把我趕出了學校。
他結婚的時候,才會跟所有賓客說我有事去不了。
他不想看到我溝壑縱橫的手,不想看到我被日光曬黑的臉。
因為他覺得撫養他的歲月留在我身上的痕跡,是那麼的不堪。
我盯著他的臉:“孟文彬,以後你自己帶孩子吧,我要走了。”
孟文彬無奈扶額,滿臉不耐煩:
“又鬧哪出啊?你除了這還有哪裏可去?我都沒收你房租,你有點腦子就趕緊去做飯行嗎,別折騰了。”
我扭頭看向陽台,清了這些廢品,隻剩下一張床墊和缺了腿的椅子。
舊床墊鋪了個被單,就是我的床。
每逢下雨,總有細密又冰冷的雨水飄進來,關節疼讓我整夜睡不著。
孟文彬卻說要收我房租。
知道他不相信,我沒再說話,拖著紙箱一瘸一拐的往屋外走。
等回來的時候,孟文彬已經趁機把家裏的雜物都堆在了陽台上。
所有東西擠著小床,我要是睡覺,就得踩著崎嶇的雜物爬上去。
我突然有些慶幸。
幸好我就要走了,離開這個不屬於我的家。
距離發車還有三個小時。
我開始收拾東西,卻發現能夠帶走的東西寥寥無幾。
從兒媳生下孫子,我放棄老家的田來照顧他們一家開始。
我就沒給自己買過一樣東西,添過一件新衣。
衣櫃裏的兩件單衣縫縫又補補,棉衣上打的補丁到處都是,被孟文彬嘲笑說土。
角落裏放著的三件毛衣,是去年冬天我熬夜抽時間,學著以前妻子去世前的樣子給他們三織的。
孟文彬說了句醜,就齊刷刷扔在角落裏。
後來又哢嚓剪下一塊,說拿去給親家公家裏做抹布。
我沉默的將這些收好,準備離開了。
以後我要過自己的生活,守著妻子的墓,給自己織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