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運連剛回來的那個春天,花園的海棠花開得層層疊疊。
他穿著素白的襯衫,站在水晶吊燈下。
手指捏著衣擺,眼神怯生生的。
媽媽哭得說不出話,隻是緊緊握著他的手。
爸爸清了清嗓子:“以後,你們就是親兄弟。”
那晚江夢瑤送我回去,車子停在梧桐樹下。
她轉頭看我,眼神認真:
“不管誰回來,我喜歡的都是你。”
是的,她本應和唐家真正的少爺聯姻,而不是我這個冒牌貨。
姐姐唐寧第二天特意來畫室找我,靠在門框上,語氣輕鬆卻篤定:
“多了個弟弟而已,你永遠是我弟。”
父母更不用說,那些日子幾乎每天都要重複:
“你們都是我們的兒子,對你的愛一點都不會少。”
我感到很滿足,也很愧疚。
媽媽說,他是被海邊的一戶漁民收養的。
占了他十八年的人生,我急切地想要補償。
衣帽間分他一半,那些手表和袖扣,隻要他多看一眼,我就說:“你拿去。”
我還用我攢了半年的零花錢,給他買了一整套他偶然提過的專業畫具。
隻因他常常在門口偷看我畫畫。
我帶他進入我的社交圈,向朋友介紹:“這是我弟弟,唐運連。”
他也從拘謹慢慢變得從容。
整整三年,我們像一對真正的兄弟。
家裏掛滿我們的合影,照片上兩個人肩並肩笑得開懷。
家裏人包括江夢瑤,看到我們的關係,都非常的開心。
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繼續下去。
可是到秋天的時候,江家出事了。
一夜之間,江家資金鏈斷裂,瀕臨破產。
江夢瑤的母親住進醫院,重擔全壓在她肩上。
我第一次看見她失態地在車裏哭。
在公司樓下的停車場,她靠著車,指尖的煙在夜色裏明滅。
看到我,她神情疲憊而疏離:
“唐望今,我家這樣了,你......其實不必再跟著我。”
我沒說話,走過去拿走她手裏的煙掐滅,然後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後來,我賣掉了自己所有的限量版賽車模型和收藏品,幫她墊付了一筆緊急貨款。
再後來,我動用了所有我能觸及的人情,陪她去見那些眼高於頂的銀行家和投資人。
酒桌上替她擋酒,深夜裏陪她核對無窮盡的報表。
她的公寓堆滿了文件。
我學會了煮養胃的粥,學會了在她焦躁時默默遞上一杯溫水和止痛藥。
公司情況稍穩後,一個深夜,她從背後抱住我,把臉埋在我頸窩,聲音沙啞:
“望今,等這一切真正過去,我們就結婚。我要給你一個像樣的婚禮。”
我閉上眼,嗯了一聲。覺得所有付出都值得。
隻是有些變化,在悄然發生。
有一次江夢瑤來家裏吃飯,說起公司終於緩過一口氣。
我高興多喝了兩杯。
去洗手間時,從鏡子裏看見唐運連站在走廊陰影裏,靜靜望著客廳方向。
江夢瑤正和爸爸說話,側臉在燈下顯得柔和而專注。
他的眼神很複雜,我有些看不懂。
他發現我在看他,立刻笑著走過來搭住我肩:
“哥,你臉好紅,我幫你拿解酒藥。”
那晚我有點醉了,靠在他肩上。
我們身上有一樣的須後水味道。我迷迷糊糊說:
“運連,我們會一直這麼好吧?你和夢瑤,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他頓了頓,輕輕拍我的背:
“當然呀,哥。”
朦朧間我看見窗外的海棠,花瓣在晚風中飄零。
壓下心底那點莫名的不安,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