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晚晚的推斷在軍區醫院內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支持者認為她見解獨到，反對者則暗諷她故弄玄虛。

“瘴毒？林醫生，這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些玄乎的東西？”一位資深的西醫內科主任在病情分析會上直接發難，“沒有病原體，沒有毒素指標，僅憑脈象就下這種結論，是不是太不嚴謹了？”

林晚晚早已預料到這種質疑。她沒有急於爭辯，而是從容地拿起一份厚厚的病曆，走到了會議室前方的小黑板前。

“李主任，嚴謹的依據並非隻能來自儀器。”她聲音清晰，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我們來看病曆記錄。”

她拿起粉筆，在小黑板上畫下簡單的坐標軸。

“這是戰士張三發病前，連續三個月的五次常規體能考核成績：五公裏越野，平均在18分30秒；四百米障礙，1分50秒；單杠引體向上，15個。”她在坐標軸上點出五個緊挨的高點。

接著，她又在小黑板下方，點出另外五個明顯下滑的點。

“這是他發病後一個半月內的三次體能記錄：五公裏越野，最快21分45秒；四百米障礙，2分15秒；單杠引體向上，最多8個。最近一次，他甚至無法完成考核。”

她放下粉筆，又拿起另一份病曆。

“再看戰士李四，發病前，射擊成績穩定在45環以上。發病後，據教官反映，他據槍時手臂出現無法抑製的細微顫抖，成績已下滑至35環左右。”

“還有王五，原本是隊裏的尖兵，現在進行日常隊列訓練都會感到異常疲憊，精神難以集中。”

她將幾份病曆攤開在桌上，上麵有醫生手寫的“持續性疲勞”、“肌肉無力”、“反應遲鈍”等記錄，也有帶隊軍官簽字確認的訓練成績下滑證明。

“李主任，各位同事，”林晚晚環視會場，語氣沉穩而有力，“如果隻是個例，我們可以認為是狀態起伏。但現在是整個小隊，在相同時間、相同地域活動後，出現了同步的、進行性的、全麵的身體機能衰退。現代醫學的血液、影像檢查沒有發現明確病灶，這恰恰說明，我們麵對的是一種現有認知框架之外的致病因素。”

她指向小黑板上那兩條清晰下滑的曲線和厚厚的病曆。

“這些手寫的記錄、軍官的證言、戰士們實實在在下滑的訓練成績，就是最嚴謹的數據！它們共同指向一個結論：戰士們正在被一種未知的東西緩慢侵蝕。當常規路徑走不通時，我們是否應該放開思路，從傳統醫學的經驗寶庫中尋找線索？‘瘴毒’或許是一個古老的名詞，但它所描述的現象——特定環境導致群體性不明疾病——是真實存在的。我認為，我們現在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的現代變體。”

她的話音落下，會議室裏一片寂靜。那些原本帶著質疑的人，看著黑板上直觀的成績對比和厚厚的病曆，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林晚晚沒有使用任何超前的概念，僅僅是用這個時代最樸素的記錄和鐵一般的事實，構建了無可辯駁的邏輯鏈條。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後落在周院長身上：“我堅持我的判斷，並且申請組成聯合調查組，親自前往演習區域進行實地勘察。隻有找到源頭，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阻止更多戰士受害。”

她的話有理有據，既展現了專業性，又將問題提升到了保護部隊戰鬥力的高度，讓人難以反駁。

周院長最終拍板：“好！就按林醫生說的辦。成立聯合調查組，林醫生任副組長，負責中醫病理研判。相關部門全力配合，調閱一切關於那片區域的地質、水文和曆史檔案！”

調查組成立的第二天，關於演習區域的詳細資料便擺在了林晚晚的案頭。當她看到地圖上標注的那個位於國境線邊緣、名為“瘴氣穀”的區域時，心中猛地一沉。爺爺的手劄中曾模糊提及，西南邊陲有深穀，終年霧氣不散，鳥獸不入，當地土人謂之“瘴氣穀”，入者多病。

而更讓她心生警惕的是，資料顯示，就在演習開始前半個月，曾有一支打著“地質勘探”旗號的外國考察隊，在該區域附近活動過！

“這也太巧了。”林晚晚將這份情報指給傅戰北看。

傅戰北眼神銳利如鷹，瞬間抓住了關鍵：“你的意思是，這可能不是自然現象，而是......人為投毒？”

“不排除這個可能。”林晚晚麵色凝重，“如果是自然存在的‘瘴氣’，範圍應該相對固定，但根據戰士們的描述，他們是在穿越一片原本看起來很正常的林地後，才開始集體出現症狀的。那片林地，或許被人動了手腳。”

這個猜測讓事情的性質瞬間變得嚴重起來。

就在林晚晚緊鑼密鼓地準備實地調查時，王蘭芝的父親，主管後勤的王副院長，在一次非正式場合“偶遇”了林晚晚。

“林醫生啊，年輕有為是好事，但也要懂得愛惜羽毛嘛。”王副院長端著茶杯，語氣看似關切，實則帶著敲打，“去邊境實地調查，風吹日曬不說，還有未知的風險。萬一......什麼都沒查出來，對你的聲譽可是不小的打擊啊。不如留在醫院，專心研究治療方案更穩妥。”

林晚晚心中冷笑，這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她麵帶微笑，語氣卻不容置疑：“謝謝王副院長關心。不過，查明真相，挽救戰士們的健康，是醫生的天職。個人聲譽與之相比，微不足道。況且，我相信組織的判斷和調查組的能力。”

她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去，態度堅決，讓王副院長碰了個軟釘子，臉色有些不好看地走了。

傅戰北得知後，隻淡淡道：“看來，是有人不希望你去查，或者不希望查出什麼。”他握住林晚晚的手，“放心去，家裏和醫院這邊，有我。”

三天後，聯合調查組出發前往邊境。

抵達“瘴氣穀”外圍的臨時營地時，已是傍晚。林晚晚不顧旅途勞頓，立刻穿上防護服，帶上采樣工具，在兩名持槍戰士的護衛下，走向那片被標記的林地。

夕陽的餘暉穿過濃密的樹冠，在林間投下斑駁的光影。四周寂靜得可怕，連鳥鳴蟲嘶都聽不見。

林晚晚蹲下身，仔細觀察著土壤和植被。忽然，她的目光被幾株生長在陰暗處的、顏色異常豔麗的紫色苔蘚吸引。這種苔蘚，她在爺爺留下的百草圖鑒殘頁上見過，旁邊標注著：“紫魘苔，性陰寒，久服蝕人精氣，多生於極陰穢之地或......人為培育。”

她的心猛地一跳！難道這就是導致戰士們生病的元凶？是自然變異，還是......人為散布？

她小心翼翼地用特製工具采集樣本。就在她將樣本放入密封袋的瞬間，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灌木叢後，似乎有金屬鏡片的反光一閃而過！

有人監視？！

林晚晚動作不停，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采集其他樣本。她知道，這次的調查，恐怕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