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孟晚拉著沈念心上了樓，推開一扇向陽的房門。

“念念，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你看還缺點啥不？缺了就跟媽說，媽給你置辦。”

孟晚推開門，屋裏的光照得沈念心眯了一下眼睛。

牆是新刷的白，一張木床靠牆放著，上麵的被褥都是新的。另一邊是書桌和衣櫃，腳下踩著的水泥地，平整得很。

孟晚拉開衣櫃門，裏頭掛著幾件還沒上過身的布拉吉連衣裙。

“這些都給你備下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以後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把你養胖點。”

她嘴裏念叨著，手也沒停，伸手替沈念心把有點褶皺的衣領撫平。

沈念心站著沒動，任由母親擺弄，皂角的香味鑽進鼻子裏，是她熟悉的味道。

樓下的客廳裏。

一個穿警察製服的男人從書房出來。

他戴著金絲眼鏡，人很瘦，從客廳裏幾個人身上掃過去，一句話也沒說。

這人是顧家二兒子，顧晉。

“爸，局裏有案子，我得回去加班，晚上不吃了。”

顧晉說完，抄起沙發上搭著的外套，看也不看屋裏的人，邁開腿就往門口走。

顧傑一見他這德行，立馬不樂意了，嚷嚷起來：“二哥你也太不給麵子了！新姐姐今天頭一天來，你連句招呼都不打就走？”

顧晉步子沒停，頭也沒回地甩了句“沒空”，人已經跨出了門檻。

“切，拽什麼拽！”顧傑衝著門口翻了個白眼。

顧苒連忙走過去，柔聲勸著顧正海：“爸，您別生氣，二哥就是這樣，一忙起案子來什麼都顧不上。我們都習慣了，就是......就是不知道念心姐姐會不會多想，她剛來，二哥就這樣，怕她會覺得咱們不歡迎她。”

她話說得體貼，卻把顧晉的失禮和沈念心可能的不快聯係到了一起。

顧正海的臉上掠過幾分不悅，但對著顧苒，他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沉著臉點了根煙。

晚上開飯的時候，一張大圓桌上菜肴豐盛，除了顧晉的位置空著，其餘的人按規矩就座。

沈念心安靜地吃著飯，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那個空位，很平常地問了一句：“二哥晚上不回來吃飯嗎？”

她話音剛落，顧苒就立刻放下了筷子，一臉歉意地看著她。

“念心姐姐，你別怪二哥，他工作性質特殊，經常這樣的。我們都習慣了，你剛來可能不太了解，他不是故意不參加你的歡迎宴的。”

這話說得，倒成了沈念心在抱怨了。

沈念心抬起頭，看向對麵那張無辜又真誠的臉，平靜地反問：“我怪他什麼了？”

顧傑立馬把筷子一拍，對著沈念心就開火了：“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我二哥忙著為人民服務，回不來吃頓飯怎麼了？你還挑理了？一來就想讓全家人都圍著你轉？”

沈念心正在夾菜的手停在半空。

她抬起頭，先是看了看一臉委屈的顧苒，又看了看炸了毛的顧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從沈家那個狼窩，又跳進了顧家這個戲台子。

她把菜夾進自己碗裏，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我隻是問一句，沒別的意思。”

她放下筷子，直直地看向顧苒，“反倒是有的人，惡意揣摩，添油加醋，曲解了我的意思。”

這番話幹脆利落，把顧苒精心營造的假象戳得稀爛。

顧苒的臉一下子白了，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顧傑哪裏看得了她這樣，心疼得不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沈念心。

“沈念心！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一個從鄉下跑來的拖油瓶，有什麼資格在顧家頤指氣使？小苒好心好意，你把她欺負哭了，你還覺得自己有理了？”

“我沒有欺負她。”沈念心坐得筆直，迎著顧傑的怒火，平靜地回道：“我隻是說了實話。我是來投奔我母親的，是來加入這個家的，不是來拆散你們的。是你們從一開始就覺得我是外人。”

“混賬！”

一聲暴喝從屋內傳來，顧正海和孟晚正好走進來，把剛才的爭執聽了個一清二楚。

顧正海氣得滿臉通紅，幾步走過來，指著顧傑的鼻子就罵：“有你這麼跟姐姐說話的嗎！誰教你的規矩！給我坐下！”

顧傑梗著脖子還想反駁，可對上顧正海嚴厲的眼神，到底還是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嘴裏還在小聲嘀咕。

顧苒見狀，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連忙站起來，拉著顧正海的衣袖。

“爸，您別罵三哥，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不會說話，才讓姐姐誤會的。姐姐，你別生三哥的氣，也別生我的氣，我們......我們就是跟你還不熟，相處久了就好了，真的。”

她哭得梨花帶雨，主動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既顯得自己懂事大度，又把沈念心襯托成斤斤計較的小氣鬼。

沈念心剛想開口，就對上了孟晚投來的眼神。

她是在讓自己忍一忍？

沈念心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心底那股熟悉的無力感再次湧了上來。

她明白了，哪怕換了個地方，哪怕身邊有母親護著，隻要她還寄人籬下，需要看人臉色過活，就總有需要退讓和忍耐的時候。

這種被人拿捏，無法隨心所欲的感覺，她受夠了。

她必須盡快地、不計一切代價地強大起來，強大到再也沒有人可以逼她忍受任何委屈。

這頓飯，在詭異的氣氛中繼續。

顧苒擦幹了眼淚，又恢複了那副甜美可人的樣子，殷勤地給沈念心夾菜。

“姐姐，你嘗嘗這個紅燒魚，是王阿姨的拿手菜，一點都不腥。”

“姐姐，你多吃點青菜，這個對身體好。”

她的姿態放得極低，在顧正海看來，這就是妹妹對姐姐的關心和示好。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嘛，一家人，有什麼話說開了就好。念念剛來，你們做兄弟姐妹的，要多照顧她。”

沈念心什麼也沒說，隻是安靜地吃著飯。顧苒夾過來的菜，她碰都沒碰。

一頓飯快吃完的時候，顧正海清了清嗓子，把話題引到了正事上。

他看著沈念心：“念念，你來了滬市，以後有什麼打算？是想讓你顧伯伯給你安排個工作，還是......想繼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