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找不到能聊天的人,而南宮瑾也不讓我出門。
於是我就這樣跟院子裏的蝴蝶和偶爾路過的鳥對話。
等時間長了,我覺得無趣,漸漸的,跟它們也不說話了。
我望著眼前眸色凝重的南宮瑾,搖了搖頭,“沒人欺負我,我隻是,長大了。”
這話剛說完,我就想起了風俗上講,女子十五及笄已成年,而我入府時,就已有十七。
所以,在遇到南宮瑾之前我就已經長大,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今日的我,都稱得上是老姑娘了,又何談“長大了”這一說?
我意識到自己話語裏的荒謬,有些囧,臉微微發癢發紅。
可南宮瑾卻笑了。
他像是喜歡我這副囧樣,咯咯地笑出聲來,握住我掌心的手鬆開,轉而想去攬我的腰。
我卻說時遲那時快,在他鬆手的瞬間一個出溜滑,逃也似的挪開了床榻附近。
南宮瑾的笑容就這樣凝固在臉上。
他像是看出了什麼,表情變得古怪,“音姐姐,你很討厭我觸碰你嗎?”
他這句話一落,我窘迫的表情就瞬間轉為煩躁,臉色難看起來。
不為別的,隻因為南宮瑾這話,委實是倒打一耙。
明明那個討厭被觸碰的人,是失憶前的他才對!
我不知道南宮瑾是何時開始討厭觸碰到我的,反正等我意識到時,南宮瑾已與我疏遠多日。
成名後的南宮瑾很忙,忙到不再按時歸家,不再親昵地喊我“音音”,不再跟我說話。
偶爾瞧見了我,他也會將我當成不重要的空氣,從我麵前略過。
我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討好地為他做了荷包,半夜摸進他房內想偷偷給他。卻在掛在南宮瑾腰帶上時被當場逮住。
我慌不擇路,索性破罐子破摔,鼓起勇氣問他疏遠我的原因。
說來也奇怪,我記性不算好,可那晚南宮瑾的回答,我卻一直記了很多年。
我記得南宮瑾握著我手腕的力道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沉吟了良久才道,“容音,你沒發覺你身上有股難聞的味道嗎?我聞著,想吐,又實在是不想在你麵前失態,所以,別再靠近我了!”
南宮瑾說我身上有味道。
這話,我是認的。
我父親是村裏屠戶家的幫工,回家時衣服上總會有沾上油漬和豬腥氣。這種腥味兒悶一晚後會變成難聞的腐味,熏得整個屋裏都是。
哪怕娘親已經竭力拿皂角去清洗全家的衣衫,保持整潔,可村裏的孩子還是會指著我喊臭,罵我是豬狗。
直到她給我縫製了野地裏采來的的香草包才好些。
入南宮府後,家主和夫人對我很好,穿戴吃食從不短缺,不需要刻意佩戴香草,我身上也不會再出現臭味。
可不管穿再好的衣裳,我還是會習慣性地學著阿娘的模樣,調配同款的香包掛身上。
因為那味道總會讓我想起家鄉那片野花海。
連南宮瑾也說,“音姐姐,你身上很香,味道聞著讓人很心安。”
與我親近時,南宮瑾說這味道是心安;與我疏遠時,南宮瑾又說這味道令人想吐。
同一種味道,卻在同一個人口中,落得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下場。
我又委屈又氣,眼淚巴巴地掉,當晚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洗了一夜的澡。
直到後來,我見到與南宮瑾並肩而立的公孫鳳歌時,我才突然意識到,其實我洗再多的澡也無用。
香包是沒錯的,錯的是人。
不是我變難聞了,是南宮瑾變口味了。
明知道眼前的這個南宮瑾,早沒了當時的記憶,可被他倒打一耙後我還是氣極,幾乎立刻就反駁了回去,“胡說,是你!明明是你討厭我碰到你才對!”
我補充了細節,
“是你說的,一挨到我就會吐。隔老遠見到了我,你都會馬上躲開。怎麼現在,卻說是我?”
越說越氣,我的語調也隨之越來越高。
南宮瑾顯然覺得這話不可思議,眉心蹙攏著,連連重複了幾遍,“怎麼可能?怎麼會?”
但看我這神情定是做不得假,他又慌忙急著解釋,“音姐姐,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即便我沒有後麵幾年的記憶,可前麵這些年的記憶不會出錯啊。我明明想靠近你,想碰你,怎麼會舍得遠離你?”
南宮瑾那雙漆黑明亮的瞳孔盯著我,眸子裏盛著無措和小心翼翼,仿佛對我很珍惜。
可我的注意力卻在他話間的那三個字裏。
想碰你。
這話聽著真不正經。
也可能是我年紀大,思想汙,容易將南宮瑾單純的想法想歪。
他說的“碰”應該隻是接觸而已,就跟他剛才說的“喜歡”一樣,沒有任何男女之情的意義。
以前是我混淆了概念,才落得討人嫌的下場。
吃一塹長一智後,我有了自知之明。
我不再跟南宮瑾討論到底是誰討厭誰這個幼稚無聊的話題,找了個煎藥的借口,轉身離開了房間。
等我端著熬好的湯藥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迎麵正碰上管家和藥師。
作為南宮瑾能活動的“藥”,我有權與兩位共享南宮瑾的身體狀況和接下來的治療計劃。
藥師說,“家主身體裏有股氣息一直靠武魂壓製著,但如今武魂沉睡,氣息溢出來才會傷身。碰巧這股氣息對夫人有反應,會因為夫人的接觸而安靜,所以才止住了。但這畢竟也不是長久之計,往後氣息洶湧起來,夫人可能也難以承受。故而,當務之急,還是得讓家主重新掌控武魂才行。”
“怎麼才能重新掌控?”我一下就聽出了重點。
“恢複記憶。”
果然。
我用指腹摩挲著端在手裏的托盤,視線在藥師和管家之間來回掃了一圈,“那你們的計劃是什麼?”
“為了練好劍術,這些年,家主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演武場,我們打算先讓家主從練劍開始。若是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管家沒細說別的辦法是什麼,但我能猜到:
如果劍術不能讓南宮瑾記起來,或許,愛情可以。
隻是現在公孫鳳歌病重,無法與南宮瑾同遊,兩位接觸不到,隻能先嘗試劍術。
我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
南宮瑾身上的傷,在昏迷的那些日子湯湯水水灌下去,已經好得七七八。唯獨這時不時呼吸不上來的毛病還沒轉機,依舊要靠我守在身邊,隨時待命。
所以這演武場,我當然也是得去的。
等到南宮瑾能下地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將管家吩咐的那柄劍遞給了他。
“真是把好劍!”南宮瑾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劍鞘,“它可有名字?”
“璋華。”我答道。
這柄劍是南宮瑾成名後得來的。覺醒武魂後的南宮瑾實力大增,在之後的白家爭鳴車輪戰中以一敵十二,成為當屆的擂主,獲得了百煉師親自打造的神級鑄劍。
南宮瑾給劍取名為“璋華”。
傳言都說,這名字是庇九州,佑萬世之意。南宮瑾也從沒反駁過這個說法。
可如今,他卻將名字反複念叨了兩遍後,突然眼睛一亮,朝著我望了過來,“音姐姐,你是不是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