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夫君南宮瑾是修真界少見的天才。
他十五歲會凝氣禦劍,十七歲覺醒武魂,二十一歲,已是名揚修真榜的天下第一劍。
而我,隻是他家拿三袋大米從村裏換來的普通農女。
南宮家主找仙人算過八字,說我夫君弱冠前有大劫,需要人衝喜。於是我就這樣成了夫君的童養媳。
進他家時,我十七,夫君十四。
離開他家時,我的夫君已二十有一。
二十一歲,正是男人年少有為,風光無限的年紀。所以我夫君的身邊,理所當然的有了適合他的真命天女。
那人是公孫家的貴女,有著同樣優秀的家世、人人誇讚的根骨。兩人誌同道合,郎才女貌,站在一起,連路過的狗都得誇一句般配。
令人豔羨。
我聽人說,他們在每次的曆練中配合默契,隊伍修整的時候,經常會攜手鑽小樹林,早已是眾人眼中心照不宣的有情人。
我還聽人說,等這次山海城剿匪大戰後,夫君就會去公孫家登門提親,八抬大轎地娶公孫鳳歌為妻。
挺好的。
南宮瑾有了般配的人疼,我不嫉妒,反而很欣慰。
欣慰之餘,我還很自覺地在他們凱旋的前一日就收拾好了行囊,為馬上要進門的主母騰地方。
畢竟我與夫君的婚姻關係雖然無名又無實,可主母進屋,若與我同住一個屋簷下,到底是膈應的。
我既無才華,也無美貌,但我勝在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此時自己走還能留點尊嚴,比等著南宮瑾來攆,有骨氣得多。
我背著行囊縱馬在山路上疾馳,想在日落前趕到碼頭,搭上前往京饒的貨船。從此山高水遠,與君長訣。
這段感情我努力過,最終後來者居上,我被淘汰出局。
如今獨自離開,已是我的認知裏,能想到的最體麵的方式。
但終究還是體麵失敗。
半路上,我攪了我夫君的好事兒。
估計是出門沒看黃曆,天不時地不利人也不和,所以我的馬才會好死不死地接住了一個從山崖上決絕跳下來的男人。
而那個男人,又好死不死的,正是我家那位以為心愛人死了,自己也活不下去,打算隨她去死的夫君南宮瑾。
兩人到死都互相抱在一起,好似梁祝化蝶的現實版。
在親眼見過這種場麵之前,我一直以為,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在親眼見過這種場麵之後,我為他們的愛情動容。
也為我那匹被當成肉墊砸死的小白馬惋惜。
計劃好的貨船沒坐成,我被來尋人的家丁,隨南宮瑾一起帶回了南宮家。
破壞了夫君的殉情,我惴惴不安,夜裏做夢都夢到他拿著那柄璋華劍往我脖子上抹,邊抹邊陰沉著眉眼罵我,“容音,你是嫉妒吧,你嫉妒我愛鳳歌,不想我倆在地府團聚,故意拆散我們!”
我大喊冤枉說我不嫉妒,南宮瑾卻硬說我嫉妒。
我倆就這樣“嫉妒”“不嫉妒”地對話了幾百個來回,最後到天亮,我醒了。
我是醒了,可南宮瑾還睡著。
他躺床上一動不動,藥湯丸子灌下去了許多都不見好。
“估計是心死了,沒有求生意識了。”我想。
公孫鳳歌被帶回了自己家,南宮家就我一個跟南宮瑾還沾點關係的女人了。管家實在是沒得選了,才選了我貼身服侍南宮瑾。
他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什麼大戰裏出了內奸,鳳歌小姐中招被俘,南宮瑾救她出來後,她卻被妖氣迷了心智,給了南宮瑾一刀。
什麼後來南宮瑾昏迷,她以為南宮瑾死了,所以悔恨之下,自己捅了自己,兩人這才抱在一起的。
管家說到這裏就沒後文了,但後文,我自己能腦補出來。
按照我看過的畫本子,劇情肯定是公孫鳳歌自殺完,南宮瑾又活了,見心愛的女人死自己懷裏了,他也不想活了,就殉情抱著人跳下來了。
這樣形成閉環,就對得上她們可歌可泣的愛情了。
“總之,家主一定會醒過來的。”話題不知何時繞到了這裏,管家望了望南宮瑾,又望了望我,“所以夫人,你別哭了。”
南宮家的老管家姓金,他待人友善,喊人喜歡用尊稱,連路過的乞丐老頭被他看著了,都能叫對方一聲叔。所以他叫我夫人,也沒什麼特殊意義,隻是純禮節而已。
我懂。
所以我沒糾正他的禮貌。
我吸了吸鼻子,隻糾正了他後麵那句話,“我沒哭,隻是風大,沙子吹到眼睛了。”
說完就拿袖子擦了擦臉上因為風沙沾到的水。
金管家歎了口氣,“你跟家主一樣,性子都倔。心裏的想法與嘴上說的,始終是不一致的。”
薑還是老的辣,看人真準。
就比如我現在心裏想的就是南宮瑾還是晚點醒吧,這樣我還能多跳騰幾天,不至於被罰。可現實中,我卻揪著他床榻上的褥子,喊著夫君快回來。
夜裏我又做了夢,夢到南宮瑾前一刻朝我笑,說,“音音,我隻有你了。來,到我懷裏來!”後一刻就厭惡地躲開我的觸碰,說,“一個下人,真把自己當根蔥了。滾,滾出我的視線!”
在每晚被不同的夢境折磨下,我終於受不了了,跑出去打聽公孫家那位的消息。
好在被我得知公孫鳳歌沒死。
守衛說,公孫家喪幡都掛起來了,但那鳳歌小姐有天神庇佑,竟在棺材裏又緩了過來。隻是身體很虛弱,躺床上還起不來,靠昂貴湯藥養著,不知何時才能下地。
這真是個好消息。
公孫鳳歌何時能下地不重要,畢竟隻要有愛,南宮瑾又有腳,他完全可以主動跑著過去見他心上人的。
所以我對著南宮瑾咬耳朵,“阿瑾,你的鳳歌還活著,你快醒過來吧。我保證會乖乖離開,不會再妨礙你們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瞧見南宮瑾睫毛顫動了一下,然後手指,輕輕勾了勾我的指尖。
幾天湯藥無起色,一聲鳳歌病乍愈。
果然,話本子裏說得沒錯,真愛才是救命的良藥啊。
我盯著南宮瑾纏過來的那根手指,突然就泣不成聲。
不是委屈,我真的真的,隻是,喜極而泣。
我像一個見證者,為他倆偉大的愛情歡呼。經此一劫,我的夫君和他的愛人,一定會情比堅金,此生長順。
可我還是祝福早了。
因為醒過來的南宮瑾,失憶了。
他忘記了公孫鳳歌,也忘記了他是個難得一見的天才。
卻獨獨還記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