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蘇澄木然地低下頭,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手背上的針頭已經徹底偏離了血管,連輸液管裏的藥液幾乎都不再流動了。
瘦弱的手背腫起了一個鼓包,小臂上的傷口也再次裂開,汨汨地流著鮮血,女傭嚇得一哆嗦,手忙腳亂地幫她處理著傷口。
“夫人,您很疼吧?”
她連心臟都麻木了,又怎麼可能在意這點身體之痛?
蘇澄慘淡地彎了彎唇角,見女傭嚇得厲害,本來想出聲安慰她幾句,可是很快,就感受到一股低氣壓從正麵襲來。
她緩緩抬起頭,就看到言西慎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看向她的眼神冷淡而銳利。
“收拾好了就下樓來,爺爺讓我們回老宅吃飯。”
冷聲拋下這句話後,男人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蘇澄閉了閉眼,低頭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
淩亂的頭發,汗濕的睡衣,還有慘不忍睹的手,狼狽得連她自己都嫌棄自己。
怪不得,言西慎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厭煩。
可是,她必須把自己收拾得妥帖精致,若無其事地去參加這場家宴。
因為,從她帶著念念嫁進言家後,言老爺子是唯一一個,願意給她們母女好臉色的人。
也隻有他,才能足夠的手段幫助自己,盡快和言西慎離婚。
言家家規十分嚴謹,其中一向就是每個月十五號如期舉行的內部家宴。
說是家宴,但言家門楣光耀百年至今,本就有眾多旁支,自從認回言西慎後,更在他的掌權下進一步壯大,所謂“家宴”的規格遠勝大部分名流晚宴。
而言西慎,無疑就是這盛大名利場中,被眾星捧月的焦點。
水晶燈璀璨的光芒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高大而英俊,帶著恰到好處的客套與疏離,正逐一和源源不斷來敬酒的人寒暄,舉手投足間盡顯上位者的矜貴。
他,真的變了很多。
從前在大學擔任學生會主-席的時候,他最討厭的就是無聊的聚餐和沒完沒了的敬酒,飯吃到一半就忍不住給自己發微信撒嬌賣慘。
【寶貝,你在幹什麼,我好想你。】
【我應該早點溜走的,本來今晚想帶你去看你最喜歡的那場電影,結果卻被抓到餐廳。】
【寶寶,我溜出來找你啦,還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蛋糕,一回到哦。】
當年那些承載著愛意的微信文字,至今仍在蘇澄手機裏存著,隻是她已經永遠失去了,那個會提著蛋糕來找她的言西慎。
“小澄,怎麼沒帶念念一起回來?”
言老爺子的聲音驟然響起,將蘇澄從回憶中喚醒,聽到對方的問話,隻覺得心臟一陣絞痛。
老爺子上了年紀,有嚴重的高血壓,不能受到刺激。
蘇澄在腦海裏反複默念,用力咬了咬嘴唇,強迫自己擠出笑。
“我媽說想外孫女了,我把她送回娘家玩幾天。”
言老爺子聞言點點頭,再沒說什麼,倒是言西慎的姑姑,言家二小姐言如玉嗤笑一聲,語帶嘲諷。
“今天是我們言家自己的家宴,帶個非親非故的小孩來的確不合適。”
說著,她抬眼看向蘇澄,語氣輕蔑。
“小澄,你今天做得很對,以後最好也要這麼有分寸,不要讓外人臟了言家門楣,記住了?”
蘇澄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其實,念念走了也挺好的,至少這一刻不用因為自己這個懦弱無能的母親,小小年紀就承受惡意和羞辱。
她沉默地點了點頭,可言如玉顯然並不準備就此放過她,笑容裏滿是刻薄。
“畢竟誰都配得上做言家的兒媳婦,要不是西慎堅持,像你這種......”
“哢嚓”!
驟然響起的碎裂聲,打斷了言如玉的譏諷,言西慎麵無表情地放下被捏碎的酒杯,眸色冷沉。
“抱歉,手滑了一下,姑姑,你剛才想說什麼?”
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可凜冽的眼神還是讓言如玉哆嗦了一下,幹笑著搖頭。
“沒、沒什麼,哎呀西慎你可要小心,別劃傷了手,你們傻愣著幹什麼,快給西慎重新拿過酒杯來!”
後半段的家宴,就在言如玉掩蓋心虛的咋呼中平穩度過,蘇澄全程沒說過一句話,也沒多看言西慎一眼。
筵席結束後,她按照往常的慣例,獨自一個留下來監督著傭人們打掃收拾,忙完後便準備去找言老爺子詳談。
隻是她剛踏出宴會廳,一隻大手就猛地伸出,鐵箍般環住她的腰,言西慎將她扯到花園角落,幾乎咬牙切齒。
“蘇澄,玩夠了麼?”
他早該知道,蘇澄為了騙自己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也隻有在爺爺麵前,才不敢說假話。
偏偏他就是個傻子,這幾天因為蘇澄的謊話坐立不安,生怕真的出了什麼事。
如今想來,他言西慎簡直就是個笑話!
“我......”
蘇澄太了解言西慎此刻在想什麼,下意識地開口想解釋,卻又覺得可笑又多餘。
幾乎是同一時刻,她的手機響了幾聲,剛一點開,一張清晰的診斷報告就映入眼簾。
“姓名:溫伊人,確認懷孕兩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