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回到那個所謂的“家”，我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不多，隻有一個小小的行李箱。

當我拉開衣櫃，把我那幾件洗得發白的衣服拿出來時，才發現衣櫃的最底層，竟然藏著一個畫夾。

我打開畫夾，裏麵的畫紙一張張滑落。

上麵的署名，無一例外，都是蘇文淵。

畫中的人物，也無一例外，都是溫婉。

有她在講台上講課的樣子，有她在窗邊看書的樣子，有她在河邊洗衣的樣子......每一張都畫得那麼傳神，那麼專注，仿佛畫家的整個世界裏，隻剩下這一個女人。

看著看著，我的淚水終於控製不住，順著臉頰滑落。

我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表麵上對我溫柔體貼的妻子，背地裏，卻和她的男學生，保持著這樣一種不清不楚、曖昧不清的關係。

我神情恍惚地走出屋子，看向院子裏那片我們親手開辟的菜地。

裏麵的一草一木，都曾是我們愛情的見證。我們曾在這裏種下黃瓜和番茄，憧憬著豐收的喜悅。

不過現在，這些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等到我的東西全部收拾好，這個曾經充滿我們歡聲笑語的家，已經空蕩蕩的，再也找不出一絲我存在過的痕跡。

這時，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停在了院外。我的父母來了。

看見拄著雙拐、形容枯槁的我，媽媽的眼淚“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興華！我的兒啊！你怎麼瘦成了這個樣子？”

我側開身子讓他們進屋，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平淡，講出了這段時間的經曆。

說到最後，媽媽已經哭得喘不上氣。她心疼地把我攬進懷裏，手掌顫抖地撫摸著我消瘦的脊背。

“溫婉這個女人！她怎麼敢這麼糟踐我兒子！”

爸爸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緊握的雙拳青筋畢露，眼裏是滔天的怒火。

“走！跟我們回去！”他一把拎起我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轉身就往外走。

我抱著懷裏那個裝著我“判決書”的文件袋，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剛走出院子，大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溫婉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蘇文淵，出現在門口。她甚至還體貼地彎下腰，為蘇文淵拂去腳下的一顆小石子，生怕硌到他金貴的腳。

看到我父母和他們手裏的行李，溫婉頓時愣住了。

“叔叔，阿姨，你們怎麼來了？”她有些驚慌地問道。

看到她，我爸爸再也忍不住了。

他放下行李，指著她的鼻子，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溫婉！當初興華為了你，放棄了進部隊提幹的機會，跟著你到這個窮地方來！你是怎麼跟我們保證的？你說你會好好照顧他！”

這時，溫婉才注意到，院子裏我親手為她搭的那個葡萄架，被拆得七零八落。

她頓時慌了，驚慌失措地朝我走過來。

對上我那雙死寂絕望的眼睛，她愣在原地，張了張嘴，喃喃道：“興華，你......你要跟叔叔阿姨他們走嗎？”

我深吸一口氣，迎著她的目光，堅定地點了點頭。

就在我以為她會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流著淚挽留我、請求我原諒的時候，她竟然如釋重負般地點了點頭。

“回去也好。”她輕聲說，“你傷得這麼重，我又要照顧小文淵，也實在顧不上你。回去正好讓阿姨伺候你，好好養傷。”

雖然早已對她失望透頂，可親耳聽到這番話，我還是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媽媽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她的鼻子怒聲咒罵：“什麼養傷？你知不知道興華的腿......”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直躲在溫婉身後的蘇文淵，突然像一道閃電般衝了上來，一把搶走了我抱在懷裏的那個牛皮紙文件袋。

他看著文件袋上醫院的紅色印章，兩眼放光。

“這個顏色，好看。”他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開心地說。

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憤怒地吼道：“還給我！”我掙開母親的攙扶，想把文件袋奪回來。

誰知溫婉卻一步擋在了蘇文淵身前，眼神裏滿是責備地看著我，語氣卻寵溺地對蘇文淵說：

“小文淵難得對一個東西感興趣，你就把這張破紙給他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確實不值錢，隻是一張紙而已。可這是決定我下半生的判決書！

我眼睜睜地看著蘇文淵興奮地撕開了文件袋，拿出裏麵的診斷報告，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畫筆，似乎想在那張印著鉛字的紙上，畫上他喜歡的“好看的顏色”。

我再也忍不住，崩潰地衝上去，想把那張紙搶回來。

我哭得聲嘶力竭：“溫婉，你這個毒婦！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可溫婉卻死死地擋在蘇文淵身前，不讓我靠近他分毫。

她失望地瞪了我一眼，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怪物。

“沈興華，你自己也是老師，怎麼就這麼見不得學生好？”

她說完，小心翼翼地哄著蘇文淵，讓他去屋子裏慢慢“創作”。

我爸媽這時才反應過來。

看見我崩潰欲絕的模樣，更是氣得恨不得撕了眼前這個女人。

媽媽嘶啞著嗓子怒吼：“說你是毒婦，都玷汙了‘毒婦’這個詞！你知道那張紙是什麼東西嗎？”

看到我們三個人的反應，溫婉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她的臉色一僵，看著已經被蘇文淵揉得皺巴巴的診斷報告，顫抖著聲音問道：“這......這是什麼東西？”

我扶著門框，蒼白著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衝她大聲吼道：

“溫婉，那是我的殘疾診斷報告！上麵寫著，我的腿，因為路上耽誤了時間，這輩子都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