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洞內篝火隻剩零星紅光,陸衍將最後一點餅子掰開,遞給沈清沅一半。她搖頭,指指他的手臂。他不由分說塞進她手裏,自己拿起水囊喝了一口。
遠處傳來極輕微的枯枝斷裂聲。
陸衍動作瞬間停滯,眼神銳利地掃向洞口。沈清沅也屏住呼吸。
聲響消失了,山林重歸寂靜。陸衍慢慢放下水囊,側耳傾聽。沈清沅輕輕攏起地上散落的餅屑。
突然,一聲尖銳的犬吠劃破晨曦!
緊接著是更多的狗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正迅速逼近。
“狼衛!”陸衍壓低聲音,猛地起身一腳踩滅殘餘火星。他抓起行囊快速掃視洞內,一把拉住沈清沅手腕:“這邊!”
洞穴深處有一道狹窄岩縫,被垂落的藤蔓遮掩。陸衍撥開藤蔓,將沈清沅推進去。岩縫勉強容一人側身通過,深處更加陰暗潮濕。
犬吠聲已到洞外,伴隨著北狄語的呼喝聲。刀刃碰撞岩石發出刺耳聲響。
沈清沅緊貼冰冷岩壁,右手斷指處傳來陣陣抽痛。她咬住下唇忍住不適。
一道刀光突然從岩縫外掠過,幾乎擦到她的衣角。北狄士兵粗重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陸衍在她身後一動不動。
外麵傳來翻動雜物的聲音,以及幾句聽不懂的北狄話。狗在洞口狂吠不止。
就在這時,陸衍突然動了。他湊近沈清沅耳邊,氣息急促:“待著別動。”
不等她反應,他猛的將她往岩縫深處又推了一把,自己卻轉身往外衝去!
“往這邊追!”陸衍的聲音在洞內響起,伴隨著故意加重的腳步聲,“別想逃!”
外麵頓時一陣騷動。犬吠聲和呼喝聲瞬間轉向,追著陸衍遠去的方向而去。
沈清沅心臟狂跳,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岩縫外恢複寂靜,隻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側耳傾聽,遠處隱約傳來打鬥聲,隨即又歸於平靜。
斷指的疼痛越來越明顯,但她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串踉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沈清沅屏住呼吸,左手悄悄摸向腰間藏的短匕。
藤蔓被撥開,一個身影跌撞進來。濃重的血腥味頓時彌漫在狹小空間裏。
是陸衍。他倚著岩壁喘息,外袍被割破數處,胸前一道傷口正在滲血。但他嘴角卻帶著笑意:“他們往東去了。”
沈清沅急忙上前扶住他。觸手之處一片濕黏,都是血。
“沒事,大多是別人的血。”陸衍喘了口氣,順著岩壁滑坐下來,“我引他們追出一段,製造了往東邊跑的痕跡。他們會以為我們走了另一條路。”
沈清沅跪坐在他身邊,焦急地檢查他身上的傷口。除胸前那道較深,手臂舊傷也裂開了,其餘多是擦傷。
她從行囊中翻出金瘡藥,卻被陸衍按住手。
“此地不宜久留。”他聲音有些虛弱,“他們發現追錯方向很快就會返回。我們得立刻出發。”
沈清沅固執地搖頭,掙脫他的手,堅持要先處理傷口。她快速而小心地替他止血上藥,用幹淨布條緊緊包紮。
陸衍任由她處理,目光卻始終警惕地投向岩縫外。“張伯的路線果然可靠。狼衛完全沒想到我們會走這個方向。”
包紮完畢,沈清沅幫他重新穿好外袍。血腥味被暫時掩蓋。
陸衍試著站起來,踉蹌了一下。沈清沅立刻撐住他。
“能走嗎?”他問,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她。
沈清沅堅定地點頭,將行囊背到肩上,一手繼續攙扶著他。
兩人小心翼翼走出岩縫。洞口一片狼藉,篝火餘燼被踢散,他們的幹糧袋被刀劃破,餅子碎了一地。但幸運的是,狼衛顯然沒有仔細搜查岩縫。
陸衍仔細聽了聽四周動靜。“走,往北。”
沈清沅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他。張伯地圖上標注的路線是往南。
“虛則實之。”陸衍解釋,“他們發現往東是錯誤後,首先會懷疑我們真正往南。我們偏要往北繞一段,再折向南。”
這個決定意味著更遠的路程和更多風險,尤其是陸衍還帶著傷。
沈清沅猶豫片刻,最終點頭表示同意。她幫陸衍調整了一下包紮,確保不會輕易鬆開。
兩人迅速離開洞穴區域,一頭紮進密林向北而行。陸衍雖然受傷,步伐卻依然堅定。沈清沅緊跟在一旁,不時警惕地回頭張望。
林間寂靜得可怕,連鳥鳴都消失了。
他們艱難行進了約一個時辰,陸衍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細密汗珠。
沈清沅拉住他,指指旁邊幾塊大石頭形成的天然遮蔽處。
這次陸衍沒有反對。他靠坐在石壁下,閉眼喘息。
沈清沅取出水囊遞給他,又拿出最後一點幹糧。她自己也又渴又累,但還是先照顧他的需求。
陸衍喝了幾口水,推開幹糧:“你吃。我不餓。”
沈清沅皺眉,執意將餅子掰成兩半,強硬地塞給他一半。
兩人沉默地吃著所剩無幾的食物。
“抱歉,連累你了。”陸衍忽然低聲說。
沈清沅猛地搖頭,左手在空中急切地比劃著,眼神堅決。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最後手握成拳放在心口。
陸衍看懂她的意思——他們是同伴,無需道歉。
他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
休息片刻後,陸衍狀態稍好。他站起身:“該往南折回了。希望狼衛已經被完全引開。”
接下來的路程變得更加艱難。陸衍的傷勢顯然影響了他的體力,有幾次險些摔倒,都被沈清沅及時扶住。
太陽升到頭頂時,他們找到一處小溪。沈清沅堅持要停下來重新處理傷口。
溪水清澈見底。她幫陸衍清洗傷口,發現胸前那道傷比想象中深,好在沒有傷及要害。重新上藥包紮後,陸衍的臉色好了些。
“謝謝。”他輕聲道,自己整理好衣襟。
沈清沅點點頭,蹲在溪邊掬水洗臉。清涼的溪水讓她精神一振。
忽然,陸衍猛地站起身:“有馬蹄聲!”
沈清沅立刻趴下,耳朵貼地傾聽。確實有隱約的馬蹄聲從東南方向傳來,正在逐漸靠近。
兩人迅速躲進溪邊茂密的灌木叢中。
馬蹄聲越來越近,約莫十餘騎,速度不快,似乎在搜尋什麼。透過枝葉縫隙,能看見馬上之人穿著北狄服飾,但不是狼衛的裝束。
為首的騎兵在溪邊勒馬,舉起水囊喝水。其他人分散在周圍警戒。
沈清沅和陸衍屏息凝神,一動不敢動。
一個年輕騎兵恰好停在離他們藏身之處不遠的地方,四處張望著。隻要再往前幾步,就可能發現他們。
陸衍的手慢慢移向腰間的刀。沈清沅也握緊了短匕。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呼哨。溪邊的騎兵們立刻集結,朝著聲音來源方向馳去。
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兩人才鬆了口氣。
“是北狄的巡邏隊。”陸衍低聲道,“看來狼衛調動了更多人手搜山。”
這意味著他們的逃亡之路將更加艱難。
沈清沅麵露憂色,指向南方,又指指陸衍的傷。
“必須走。”陸斬釘截鐵,“在這裏停留越久越危險。”
他站起身,突然踉蹌一下,扶住旁邊樹幹才穩住身形。
沈清沅急忙扶住他,眼神堅決地搖頭,指指他的傷,又指指地麵,示意需要再休息。
“不行。”陸衍態度強硬,“天黑前必須趕到鷹嘴岩,那裏易守難攻,適合過夜。”
他推開沈清沅的手,自己站穩:“我能行。”
沈清沅注視他片刻,最終妥協。但她不再讓他獨自前行,而是始終攙扶著他的一隻胳膊。
兩人繼續向南行進。陸衍的步伐雖然慢了些,卻異常堅定。沈清沅默默分擔著他的重量。
日落時分,他們終於抵達鷹嘴岩。這是一處突出的巨大岩石,下方有個淺洞,勉強可容兩人躲避風寒。
沈清沅扶陸衍坐下後,立刻出去搜集幹柴和清水。回來時還帶回一些可食用的野果和根莖。
她生起一小堆火,將根莖埋進火堆旁烤熟,野果洗淨放在一邊。
陸衍靠坐在岩壁下,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突然開口:“為何信我?”
沈清沅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她用樹枝小心地翻動火堆旁的根莖。
“你可以自己逃的。”陸衍繼續說,聲音因疲憊而低沉,“你知道路線,有能力獨自活下去。為何選擇相信我,跟我一起冒險?”
沈清沅轉過身來。跳動的火光映照著她的臉龐,眼神複雜而深邃。她抬起左手,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後指向他,最後雙手交疊放在胸前。
因為你相信我,所以我也相信你。我們是彼此的依靠。
陸衍凝視她許久,緩緩點頭:“我明白了。”
根莖烤熟後,沈清沅細心地剝皮,遞給陸衍。野果酸甜多汁,暫時緩解了饑餓與幹渴。
夜幕徹底降臨,山風漸起。沈清沅將火堆移得近些,又為陸衍檢查了一次傷口。沒有感染的跡象,這讓她鬆了口氣。
“明天就能走出最危險的地帶了。”陸衍望著遠處的山巒輪廓,“到了安西地界,會有人接應我們。”
沈清沅點頭,蜷縮在火堆旁,將外衣裹緊些。
陸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胸口傷口顯然被牽動,他皺眉忍住痛呼。
沈清沅立即靠近,擔憂地查看他的狀況。
“沒事。”陸衍擺擺手,氣息卻有些不穩,“舊傷而已。”
他的臉色在火光映照下顯得異常蒼白。沈清沅不由分說地探手試他額溫,觸手一片滾燙。
發燒了。傷口還是引發了發熱。
沈清沅立刻翻找行囊中的草藥,卻想起金瘡藥已經所剩無幾。她焦急地比劃著,詢問他是否還有別的藥。
陸衍勉強笑笑:“不用擔心,我體質好,熬一夜就好了。”
這顯然不是實話。沈清沅心急如焚,突然想起什麼,從貼身衣袋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那是她在崖底求生時收集的幾種草藥,一直帶在身邊。
她仔細挑選出幾株具有消炎退熱功效的,用石頭搗碎,混入水囊中搖晃均勻,遞給陸衍。
陸衍接過水囊,有些驚訝:“你認得這些草藥?”
沈清沅點頭,催促他喝下。
藥汁苦澀,但陸衍還是一飲而盡。他將水囊遞回去時,手指不經意擦過她的。兩人都頓了一下。
“謝謝。”陸衍輕聲說,眼神溫暖。
沈清沅搖搖頭,示意他躺下休息。她將自己外衣也蓋在他身上,堅持要他保暖。
陸衍想要拒絕,但發熱帶來的虛弱讓他最終妥協。他閉上眼,呼吸逐漸平穩。
沈清沅守在火堆旁,不時添加柴火,確保火焰不滅。夜深了,山林中偶爾傳來不知名動物的叫聲。她握緊短匕,警惕地注意著四周動靜。
約莫過了半夜,陸衍的體溫終於降了下來。沈清沅鬆了口氣,疲憊感頓時襲來。她靠坐在岩壁旁,眼皮越來越重。
朦朧中,感覺有人輕輕為她披上外衣。她勉強睜眼,看見陸衍已經醒來,正將衣服蓋回她身上。
“我沒事了。”他聲音依然有些沙啞,但比之前好了很多,“你睡一會兒。”
沈清沅想搖頭,卻被疲憊壓倒,終於陷入淺眠。
天快亮時,她突然驚醒。火堆即將熄滅,陸衍正安靜地坐在一旁守夜。
見她醒來,他微微一笑:“早上好。感覺如何?”
沈清沅急忙查看他的狀況。體溫正常了,傷口也沒有惡化跡象。她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旭日東升,第一縷陽光照亮鷹嘴岩。陸衍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該出發了。今天一定要走出這片區域。”
沈清沅點頭,快速收拾好行囊。
站在岩石上遠眺,南方山勢逐漸平緩,安西的方向已經隱約可見。
陸衍仔細確認方向,突然皺眉:“不對勁。”
沈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遠處山穀中驚起一群飛鳥,似乎受到了什麼驚擾。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矮身隱蔽。
“他們還沒放棄。”陸衍低聲道,眼神銳利地掃視四周,“我們得改變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