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話音落下,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周聿白臉上的不耐煩凝固了,隨即,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震動,笑聲裏充滿了輕蔑和嘲弄。
“離婚?”
他踱步上前,用那雙擦得一塵不染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尖,輕輕踢了踢我的腳踝,仿佛在觸碰什麼肮臟的東西。
“宋顏,你拿什麼跟我離婚?”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一句句,一下下,精準地紮在我最脆弱、最不堪的地方。
“你忘了你已經五年沒上過班了嗎?你的畫筆,恐怕連怎麼握都忘了吧?”
“你住的這套價值三千萬的房子,你開的那輛保時捷,你身上這件香奈兒的新款裙子,哪一樣不是我給你的?”
“離開我,你連下個月的房租都付不起。”
他的話,像無數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我的咽喉。
是啊,為了當好他體貼的賢內助,我放棄了蒸蒸日上的事業,心甘情願地退居他身後,為他打理好一切,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我以為這是為愛犧牲,現在才發現,我隻是親手為自己打造了一個金碧輝煌的牢籠,還愚蠢地將唯一的鑰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看著我慘白如紙的臉色,周聿白很滿意,他眼中的嘲弄更深了。
“我早就說過,我們是利益共同體。你安靜地當好你完美的周太太,享受我提供的一切,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他伸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臉以示安撫,就像對待一隻不聽話卻又必須留下的寵物。
我猛地後退一步,用盡全身的力氣避開了他的觸碰。
“別碰我,”我盯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我覺得臟。”
周聿白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周遭的空氣都仿佛降到了冰點。八年來,我一直溫順、體貼,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明確地忤逆他。
就在他要發作的瞬間,他口袋裏的手機“嗡”地震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隻看了一眼,那滿身的戾氣和冰冷竟奇跡般地融化了。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到極致的弧度。
那樣的表情,和我剛剛在文檔裏看到的,那個為愛寫下“我的心為你而跳動”的少年,完美重合了。
原來他不是不會笑,隻是不對我笑。
我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死了。
周聿白沒有再看我一眼,徑直走到落地窗邊,接起了電話。
“清雨......”
他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繾綣溫柔,仿佛怕驚擾了什麼稀世珍寶,和我剛才聽到的冷酷判若兩人。
“我沒事,剛準備休息。”
“你的生日禮物?當然準備了,明天就給你寄過去,保證是你最喜歡的。”
“嗯,睡不著可以隨時打給我,你知道的,我為你,永遠有空。”
我站在這邊,清晰地聽著他對著電話那頭的女人說著我這八年來夢寐以求的情話。
原來,他不是沒有時間,隻是不願分給我一分一秒。
原來,他不是不懂浪漫,隻是他的浪漫都給了別人。
巨大的悲哀和荒唐感過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不再哭了,也感覺不到疼了。
我轉身,默默地走進臥室,拿出那個陪嫁過來的,最小的行李箱。
我沒有拿那些他買給我的名牌衣服和包包,那些東西上,都沾著“責任”的價碼,讓我惡心。
我隻裝了幾件我自己的舊衣服,我的身份證,戶口本,還有那個蒙了厚厚一層灰的畫具箱。
那是這棟房子裏,唯一還屬於我自己的東西了。
等我拉著行李箱走出臥室時,周聿白已經掛了電話。他恢複了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看到我的行李箱,眉頭緊鎖。
“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我說過了,”我平靜地看著他,“我要離婚。”
他似乎被我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激怒了,一把搶過我打印好的離婚協議,看也沒看就撕得粉碎。
紙屑紛紛揚揚地落下,像一場遲來的、埋葬我愛情的雪。
“宋顏,我告訴你,這個婚,我不會離。”他冰冷地宣告,像個掌控一切的君王,“你休想用這種方式來博取我的關注,或者從我這裏分走一分錢。”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你錯了,周聿主白。”
“你的錢,你的房子,你的一切,我都不要。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離開你。”
說完,我不再看他,拉著行李箱走向門口。
手剛碰到冰冷的門把手,身後就傳來他如同淬了寒冰的聲音。
“宋顏,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
“我保證,你會為你所謂的骨氣,付出你承擔不起的代價。”
“我會讓你知道,一個沒錢沒勢、與社會脫節五年的女人,想跟金牌律師周聿白打離婚官司,是多麼天真可笑的一件事。”
我的手在門把上頓了一秒。
然後,毫不猶豫地,擰開了門。
“我拭目以待。”
門在我身後重重關上,也關上了我可笑的八年青春。我站在深夜無人的樓道裏,晚秋的冷風從窗戶灌進來,像刀子一樣刮在我臉上。
我該去哪裏?
這個偌大的城市,竟沒有我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