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而最愛我的媽媽，雙手抱臂靠在門框上冷眼看著。

3

被餓了兩天的身體吃不下太多東西，我隻喝了點水吃點易消化的食物就癱軟在床上陷入沉睡。

等再次醒來時已是深夜，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客廳倒水。

我不想驚擾到母親，所以就沒開燈，借著月光跑到廚房倒了杯水。正當我準備回房間時，身後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意識到來人是誰，我僵硬的轉身。

媽媽穿著睡裙站在廚房門口，眼神直勾勾的盯著我，神色莫名。

“媽。”我不敢太大聲說話。

可就是這一聲，仿佛打開了什麼大門。原先站著的女人突然猛的衝了過來，將我推倒在地，死死掐著我的脖子。

“去死，去死，你們都該死！”她神色癲狂的加大力度。

滾燙的熱水灑在我的手臂上，頸間的大手不斷收緊掠奪著胸腔中的空氣。

加上這幾天的饑餓，我感覺呼吸困難，頭腦發昏。

求生的本能讓我開始劇烈掙紮起來，突然爆發出巨大力量推開了她，然後跑了出去。

深秋的夜裏，我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整個人蜷縮在電話廳邊，給爸爸打電話。

幾分鐘的靜默後，電話被接通。

“喂？”那邊傳來男人睡意朦朧的聲音。

“爸爸，我是歡歡。”我的聲音有些哽咽，連帶著眼中的恐懼都還沒完全消散。

“爸爸，你來接我好不好，我不想回家了，媽媽要掐死我。”十五歲的女孩第一次直麵死亡的恐懼，而造成這一切的還是她的母親。

“這麼晚了不好好在家呆著胡說八道什麼，怎麼說你也是那女人的親女兒，她怎麼可能要殺你。”男人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可是......”

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掉了。我保持著打電話的姿勢一動不動，很久以後，才慢慢的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身體蜷縮在一起。

空中的涼氣似乎順著血管流到了心臟裏。

我不明白，明明我是無辜的，是你們十月懷胎嬌寵了十幾年的孩子。

可為什麼最後還是被你們親手丟棄了。

4

那天以後，我就去學校申請了住宿，每個月回家一次。

爸爸為數不多的回家幾次卻都是喝的爛醉然後開始對媽媽動手撒氣。

以前的爸爸是知識淵博，溫文爾雅的教授，可現在，這個男人隻是一個充滿惡行的家暴男。

他抓住媽媽的頭發往房間裏拖，隔著門板是拳打腳踢的撞擊聲和女人尖利的辱罵反抗聲。

第二天，一切都好像恢複了平靜。

可在二樓最偏僻的那個房間裏，我被媽媽扒光了衣服跪在地板上。

她的手中拿著一個細長帶著倒鉤的鞭子，那是為了懲罰我專門買來的。

“啪。”鞭聲伴隨著女人的辱罵聲一起傳來。

“賤人，跟你爸爸一樣，強奸犯的女兒！”

我從不知道，從媽媽溫柔的語調中竟能吐出這麼多肮臟汙穢的詞，最後被用在她的親生女兒身上。

伴隨著每一次的手臂揮動，我的身上都會多出一道傷疤，鞭子帶起我身上的肉沫揚起，又重重落下。

女人將她在爸爸那裏受到的侮辱和傷害全部發泄在了我身上。

隻是因為，我身上流著那個男人的一半血。

身體上的疼痛和精神的屈辱讓我第一次有了一股衝動，想要逃離的衝動。

“媽，既然你不喜歡我，當初又為什麼把我生下來？”

“別叫我媽媽。如果不是你，我這輩子根本不會變成這樣。是你們毀了我，當初我就應該在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掐死你。”

“你就這麼恨我嗎？”我盯著那雙熟悉的眼睛，執拗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恨不得你跟你那個父親一起去死！”

女人的神色變得陰冷又癲狂，隱隱有些失控。

我看著麵前瘋瘋癲癲的女人，跟記憶中的人再也沒有了一絲相似的地方。

她根本不是我的媽媽。

5

又到了一個月回家的時候，我被攔在了班門口。

攔住我的是個高瘦的男孩，眉眼清雋，笑容燦爛。

這是我從小暗戀到大的人，陸簡舟。

他家離我們家就隔了一條道，小時候我常常跑去他家找他玩。我們兩個從小學到高中都一個學校。

隻是，那次生日過後，我就再也沒去找過他。

“陸簡舟，你幹什麼？”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才幾個月沒見，小寶怎麼瘦了這麼多？”他皺著眉將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小寶，是我的小名，以往他每次拿這個取笑我時，我都會氣的跳腳。

可這次，我隻是安安靜靜的低著頭。

他好像也發現了不對勁，想要拉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袖口裏藏的傷口，引得我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了，是不是哪裏受傷了？”他緊張的要查看，我卻先他一步縮回了手。

“沒事，我媽還在家裏等我，她看不到我會著急的。”

我轉身就要走，卻被他大力攔住然後強硬的挽起袖子。

密密麻麻的傷口和淤青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我的身體瑟縮了一下，明明外麵陽光明媚，我卻如置身寒冬。

“誰幹的？”我聽見他隱忍怒氣的聲音。

“是我不小心傷到的。”

“蘇清歡，告訴我！”

再抬頭時，我看到他已紅了眼眶。

我抿著唇不說話，眼淚卻不受控製地落下來。

“陸簡舟，替我保密好嘛？”我哀求地看著他。

他看了我很久，最後放開了手。

“以後不要來找我了。”在路過他身邊時，我開口說了最後一句。

深處黑暗的人，從不敢妄想光明。

果不其然，回家遲到的我又遭受了一遍“懲罰”。隻是這次她的力道沒有掌控好，我的腦袋一下子磕到了桌椅上，有粘稠的液體從頭頂流下來，眼前眩暈，我沒了意識。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鼻尖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醫生說是輕微腦震蕩，需要養一段時間。

我呆呆的盯著頭頂的吊燈發呆，直到病房的門被人推開。

我的媽媽還穿著昨天的那件衣服，頭發散亂，眼眶紅腫。

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就跑過來抱住我哭了起來：“小寶，對不起。是媽媽的錯，都是媽媽對不起你。”

我迷茫的眨了眨眼，女人滾燙的淚水滴到了我的臉上手上，浸濕了手臂上猙獰可怖的傷口。

她看到那些傷痕，哭的更加撕心裂肺，眼中的愧疚與自責像是大海一樣要把人淹沒。

我沒有說話，隻是被女人緊緊抱著，聞著熟悉的味道，恍惚間想著，上次媽媽這樣抱我是什麼時候呢？

心中酸酸脹脹的悶得有些疼，我努力忍著不讓自己再掉眼淚。

這一天，媽媽就像是變回了以前的樣子，那個永遠寵我愛我的媽媽。

她小心翼翼地為我上藥，每次觸碰到我身上那些傷口時就會心疼的流淚。

會親手做飯喂給我吃，會溫柔慈愛的撫摸著我的頭頂對我說：“媽媽愛你。”

看著女人一整天在我的床上忙前忙後的背影，我開口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媽，我想聽你講故事。”

這是這幾個月以來，我第一次開口叫她“媽媽”。

沒有迎來女人的鞭子和耳光，也沒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

我被女人緊緊抱進了懷裏：“好，媽媽給你講。”

這一夜是我久違的睡得安寧的時候，夢裏沒有破碎的家庭，沒有猙獰的人影，隻有輕輕的溫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