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辰光猶如沙漏,一點一滴的過去。
看不到光明的日子裏,墨城非幾乎把握不住光陰的痕跡。斷斷續續的憂思湊上心頭,織成一張找不著頭緒的網。
懵懵懂懂,茫茫然然,除卻腦海中的殘缺片段,墨城非心中已全被內疚灌滿。
一同來的弟子,都死了,他又被困於魔域,隻言片語也沒有辦法傳回仙都。
似是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憂鬱籠罩著他全身,頎長的身軀沐浴於涼薄月華下,連被拉的攏長的影子,都顯得孤單。
“喲,今日起的這般早。”悠揚悅耳的女音帶著一許如沐初陽的歡愉,從身後飄來,慢慢的拂入墨城非耳中。轉過身,墨城非白布遮眼的麵容落入前來的漓漾視線內,雖是看不見,聽著她的聲音就讓他心安,
“姑娘來了。”淡薄的應答,聲音已然沒有醒來時的沙啞,清緩遲斂帶著仙都公子應有的穩重秉持。
幾日來的相處,漓漾也已經適應“姑娘”這個稱呼。
“嗯。”算是回應的點了點頭,漓漾邁開腳步,走到墨城非身旁。扣起他的手腕,切了切脈,柔軟的笑意瀲上眉梢,
“不錯,恢複的極好。假以時日,便可痊愈,到時就剩下眼睛了。”
“有勞姑娘。”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墨城非誠懇的揖了一禮。
“不必......”揮揮手,漓漾謙遜回一句,餘下的話來不及說完,忽看見吟秋腳步匆忙的趕過來,甚至等不及靠近,張口就道,
“走,你們趕緊走。”
“發生什麼事情了?”待的吟秋靠近,漓漾才看清她臉上的焦急。不放心的詢問著,恍惚間,便明白過來,
“他來了?”
“來不及解釋了,你們趕緊走。殿下,你帶他們主仆倆現在就去離燕峰,從離燕峰下山,馬車已在那兒等著。記得避過主峰,走水路折去攬夜城。”不知道是礙著墨城非在場不方便解釋,還是真的是時間緊迫,不容解釋。
吟秋隻是緊湊的跟漓漾囑咐一遭,便催促著他們離開。
漓漾不好再繼續追問,拉著墨城非,喊來川影,跟吟秋告別後匆匆往離燕峰走去。
目送著漓漾一行越走越遠,直到看不清背影,吟秋才是轉身,返回碧落宮。
夜沉紫早在大殿內等著,立耳聽著吟秋走進來的腳步聲,緩然轉頭開口,
“他們都走了?”
走到夜沉紫身後,吟秋單膝跪到地上,行禮後,低著頭,答,
“回太後,走了。”
“那一路上,可都安排好了?”彎了彎腰身,夜沉紫親手將吟秋扶起,恍若用騾子黛仔細描開的遠山眉緊緊蹙成一皺,抿唇再問。
“太後請放心。”順著夜沉紫的攙扶起身,吟秋頷了頷首,
“一切皆已妥當,眼下臨近月祭之期,每年這個時候青荒蒼原的元後都要前往卉靖城祈福。依照太後您的吩咐,屬下呈給炎都的召書亦是殿下請旨前往卉靖城陪伴元後。王上必然不會往水路方向去想。”
“多虧你思慮周全。”聽完吟秋的話,夜沉紫微然的點下頭。而後又似想起什麼,仔細的凝視著吟秋,
“吟秋,若不你也離開荒沂山吧。”
“主子。”搖了搖頭,吟秋低低歎出的聲音,浮繞在夜沉紫耳邊,
“胭脂繞留下的傷口,炎都的醫師定然不會看不出來。王上既然往荒沂山來,想必心裏主意已定。不管我去哪兒,都是沒有用的。我還是留下吧,隻要我們一口咬定此事跟我們無關,王上在荒沂山又找不到人,也是奈何不了我們的。”
“好吧。”聽吟秋如是說,夜沉紫隻能無奈的應下,拉過吟秋的手,輕輕的拍了拍。重重的吐出一聲深歎,
“是孤連累你了。”
“主子言重了。”差點又跪回地上,吟秋帶著誠恐,惶然的答。
嚴謹的氣氛將周圍壓迫的靜諡下來,沒來得及緩解,倉促的腳步伴隨著慌亂的呼吸聲,慌慌張張的跌入殿中。夜沉紫跟吟秋齊齊抬眸望過去,跌進來的婢女趕緊跪好,口齒都變的極不伶俐,
“啟稟太後,太後,王,王上駕到。”
“這麼快?”單薄的身形稍稍愣了愣,定了定心神,夜沉紫由吟秋扶著站穩身子。聲音也恢複往日的平靜淡漠,
“孤知道了,準備接駕吧!”
“不必了,兒臣來探望母後,豈有接駕一說?”夜沉紫話裏餘音堪堪落盡,陰沉中飄散出冷意的男音自門口傳來。不敢抬頭去看來人真容,於夜沉紫身邊,吟秋還有剛剛進來的婢女一同跪身下去,行著大禮,
“屬下參加王上。”
“起來吧。”勾起薄唇,從唇齒間哼出餘音,一身黑衣黑發的睦月彤澤大步跨越進來。臨至夜沉紫跟前,彎身虛虛拜下一禮,
“兒臣扣請母後安。”
“吾兒不必多禮,快快起來!”上前幾步,夜沉紫揚手過去扶起睦月彤澤,稍後轉頭看向吟秋,啟開唇,
“秋兒,快去奉茶,就拿王上最愛喝的紅蘇,還有......”
“哼,不必了。吟秋姑娘的茶,孤隻怕是無福消受。”冷冷的一聲哼笑,睦月彤澤拂了拂衣袖。袖底帶起的勁風撲向吟秋的麵門,迫麵而來的氣壓震的她身形踉蹌,人於後跌去。
心口的位置,一陣隱隱作疼。
而睦月彤澤的離光刃,就逼在她的脖頸間,
“說,他在哪兒?”
“皇兒。”睦月彤澤麵上凝結成冰的的冷漠,駭的夜沉紫臉色大變,匆忙踱上去。卻被睦月彤澤狠狠的瞪了一眼,
“母後,孤才是你的兒子,為什麼,你要幫著仙都的人來對付孤?為什麼?”
“不,不是這樣的。”害怕自己稍有不慎的回答會讓睦月彤澤感到不悅,從而傷到被困在離光刃下的吟秋。夜沉紫緊緊扭著胸口的衣襟,試圖解釋著,
“母後從來沒想過要對付你,母後隻是不想你跟你父王一樣,鑄成大錯。”
“夠了。”瑩紫色的眼瞳忽的亮起暴虐的狠光,睦月彤澤的視線收了回來。
離光刃亦被他召回,換成他素白到猶若冰晶的長指,狠戾的捏在吟秋瘦弱的脖子上。麵帶冷笑的,將吟秋從地麵上提了起來,
“你最好告訴孤,他們去哪兒了。不然,孤真的知道,是你的胭脂繞快,還是孤的離光刃快。”
“不要。”親眼看著睦月彤澤提起吟秋的長指周圍,開始凝聚起紫色的鋒芒,夜沉紫的心漸漸冷了下來。掌風提起,口中念起訣語,眼中的清淚卻是湧出。
這一掌下去,隻怕她與睦月彤澤單薄的母子情分,就要到頭了。
似乎看穿了夜沉紫的心思,吟秋撐著最後的一口氣,含笑看著睦月彤澤,
“王上,您還是殺了我吧!”
“冥頑不靈!”帶著怒氣的一聲輕哼,從睦月彤澤口中緩緩吐出。手中淡紫光芒大盛,攏過虛弱的吟秋後。墨色的廣袖翻湧過勁風,就要將吟秋甩出。
忽爾間,站在睦月彤澤身後的夜沉紫猛然出手。
“太後,不要!”吟秋劇烈的嘶吼一聲,竟是脫開了睦月彤澤的鉗製。用了一個移形換影,整個人攔在夜沉紫與睦月彤澤之間。
就在夜沉紫的掌風要落到吟秋身上時,想要收回,幾乎不可能。
“不自量力!”輕屑嘲諷般的餘音飄繞在吟秋的耳側,吟秋隻感覺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整個人在空中旋轉一圈,安然避開夜沉紫的攻勢。
“轟隆”的一聲輕響,掌風掃在房中銀柱上,呈現出一抹深沉的刻痕。
那個抓住吟秋的力道,也放鬆下來,吟秋整個人跌到地上。體內氣血隨之翻湧滾浪,“噗”的一下,吐出一口墨色的鮮血。
“吟秋。”始料未及,夜沉紫蹲身過去,查看吟秋的傷勢。
“我沒事,太後不必擔心。”揚袖抹去唇邊的血跡,吟秋抬眸望著夜沉紫,唇角扯開開心的笑意。
“你這傻孩子!”哪能不懂吟秋的心思,夜沉紫扶起她,嗆嗆的惱下一句。
“孤,不需要任何人救。”站在離的吟秋約摸有半寸的地方,睦月彤澤負手而立著。
剛剛吟秋的舉動,他看的一清二楚。
早就料到,夜沉紫會為了救吟秋跟自己動手。但真正的麵對著夜沉紫掌風到時候,睦月彤澤的心中,還是有些失落。
密密麻麻的傷口細小而微弱,從他的心腔裏頭慢慢的散開,擴一個無邊無際的黑洞。
仿佛,要將他的意識吞噬一樣。
搖了搖頭,睦月彤澤將眼底的受傷掩去,做回一片冷凜漠然的神情,踱步過去,居高臨下的望著夜沉紫還有吟秋。努了努唇,眼底的陰鬱還是流瀉下來,他說,
“母後,原來你真的會與我動手。”
“皇兒。”夜沉紫心中,也是緊致的一疼。
“嗬!”忽然仰起頭,睦月彤澤沉沉呼出一口氣。低回頭的時,沒有再多發一言。
落寞的轉過身子,一言不發的走出碧落宮。
“皇兒。”扶著吟秋的手不停的顫抖起來,朝著睦月彤澤孤寂的背影,夜沉紫黯然的輕喚著。
睦月彤澤並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