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意已決,不必再多言!”沈重山不再看那對母子,轉身攙扶起傅窈,語氣心疼,“走,我帶你回偏院找大夫好好醫治。”
傅窈輕輕抽了抽鼻子,低聲道:“多謝侯爺。”
傅窈原本不想讓母親看見自己受傷的模樣,但轉念一想,還是順從地跟著永安侯去了偏院。
柳綰一見女兒滿臉是血,嚇得魂飛魄散,掀開被子就要下床:“窈窈!你這是怎麼了?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娘,我沒事,您別著急。”傅窈趕忙上前攙住她,“是女兒自己不小心摔的。”
“你還騙娘。”柳綰忍不住落下淚來,“都是娘沒用,我這就帶你走,離開侯府,再也不讓人欺負你。”
“婠婠,你別這樣。”沈重山見心上人哭得梨花帶雨,頓時心軟,一把將她摟入懷中輕聲安撫,“都是我的錯,沒能護好你們母女。”
“我向你發誓,從今往後,誰要是再敢動窈窈一根頭發,我絕不輕饒!”
柳綰孤身飄零半生,如今唯一的依靠便是眼前這個男人。
她嗚咽著伏在他懷中,淚水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傅窈很有眼色地退出了房間,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平心而論,沈重山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
當年他也不過是個鄉野出身,全憑自己在軍中一刀一槍拚殺,才得帝王青眼,封侯拜將。
除了戰功赫赫,他相貌更是英武不凡,這才被許夢月一眼相中。
隻是那時的沈重山一心撲在軍務上,根本無心成家,許夢月便在一次宴席上,在他茶盞中下了藥。
兩人有了肌膚之親,為全女兒家聲譽,他不得不擔起責任,娶她過門。
成親後,他大多時間駐守邊境,許夢月那一次便有了身孕,誕下一對雙生子。
這些年來,他對這位發妻並無男女之情,卻始終給予應有的尊重和體麵。
直至遇見她母親,才第一次嘗到了心動的滋味。
前世她母親不爭不搶,隻求一方安寧,卻依舊逃不過被人毒害的命運。
既然如此,這一世倒不如手一搏,與那許夢月鬥上一場。
看看最終,誰才是真正的贏家。
傅窈回到自己房中,仔細洗淨完臉上血汙,坐在了鏡前。
那道傷口原本已經結痂,卻被她刻意重新劃開,此刻皮肉外翻,看著頗為駭人。
她不在意是否會留疤。
從前她需要憑借這張臉去引誘沈修竹,可現在,她隻想依靠自己的謀算,一步步踩著侯府這些人為自己踏出一條生路。
傷口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從懷中取出那隻謝池所贈的白玉小瓷瓶。
拔開瓶塞,一股清幽藥香緩緩散出,隻輕輕一嗅便覺神清氣爽。
她用指尖小心翼翼蘸取些許藥膏,均勻塗抹在傷口上。
一絲清涼迅速蔓延開來,有效緩解了方才的火辣痛楚。
謝池。
想起那雙噙著幾分戲謔的狹長眼眸,傅窈心中不禁泛起波瀾。
接連兩世,她都受了那男人的恩情。
今後若有機會,一定償還。
......
夜色漸濃。
傅窈洗漱妥當,正要歇息,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窈窈,可睡下了?”
傅窈呼吸一顫。
是沈修竹的聲音。
她迅速調整好情緒,“正要歇息,兄長有什麼事麼?”
“也沒什麼,就是得了幾瓶上好的愈傷藥給你送來。”
外麵夜深露重,他特地來一趟,傅窈沒有理由閉門不見。
“兄長稍候,我披件外衣就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
沈修竹抬眼望去,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此時的傅窈與平日明豔嬌俏的模樣截然不同。
青絲半綰,一身素白衣衫,襯得她愈發纖弱楚楚,竟有種驚心動魄的脆弱之美。
隻可惜額上那道傷痕實在刺目,生生破壞了這份完美。
他將手中藥瓶遞去,語氣溫和:“早晚各擦一次,傷口莫要沾水,也避著些風。”
傅窈伸手接過。
這藥雖也算珍貴,但有了謝池所贈的玉髓膏珠玉在前,相比之下難免遜色。
“多謝兄長。”
“你我兄妹,何必見外。”沈修竹眸光漸深,“耀年這次確實過分了些,不過窈窈,他雖魯莽,卻也不是全無分寸之人。”
傅窈心知那點算計瞞不過他,索性抬眸望去,眼中蓄起一汪淚水:“二哥向來不喜歡我,從入府至今,羞辱踐踏早已是家常便飯。”
“可我自問從未做錯過什麼,憑什麼就該被人踩在腳下?”
沈修竹原本確實惱她算計沈耀年,可對上這雙含淚的杏眸,那點不悅竟莫名消散了。
他很少見傅窈哭。
剛入府時,她總是謹小慎微,見誰都低著頭不敢說話,後來熟悉了些,又總是擺出恭敬討好的模樣。
那時的她像一尊精美瓷器,美則美矣,卻毫無生氣。
如今這般淚眼朦朧的模樣,竟然無端讓他生出一絲憐惜。
沉吟片刻,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語氣軟了下來:“是兄長不好,從前沒能好好護著你。”
“往後若再受了委屈,大可直接告訴我,不必自己忍著。”
傅窈唇角牽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自嘲。
上輩子她就是信了這話,將滿腹委屈盡數告訴了他,連同一顆真心和性命都毫無保留地托付了出去。
可結果呢?
不還是被被他的世子妃塞進豬籠,沉入冰池,最終一屍兩命。
她不著痕跡地後退兩步,避開了他伸出的手。
“兄長公務繁忙,不必為後宅這些瑣事費心,再說我已經長大了,以後會學著保護好自己的。”
沈修竹的手懸在半空,目光沉沉地鎖住她:“窈窈今日待我,似乎生分了許多。”
“怎麼會,”傅窈眨了眨眼,“兄長永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隻是我今日失血多了些,實在有些疲憊。”
“既然累,那就先回房歇著吧。”他像是信了這話,神色溫和了些,“明天我帶你最愛的桂花糕來。”
傅窈乖巧行禮:“好,多謝兄長。”
房門再次被合上。
沈修竹獨自站在空蕩蕩的小院子裏,指尖無意識地撫上腰間懸著的那枚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