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作品獲了個野雞獎的慶功宴上,妹妹突然放下酒杯。
“哥,說真的,你就像個寄生蟲,一直賴在我的工作室!”
我忙著給她恩師和好友斟酒布菜的動作猛地一頓。
她慵懶地晃著酒杯,語氣帶著輕蔑的不屑。
“畢業這麼多年,還在接那種幾十塊一張的破畫稿?連個正經畫廊展都沒辦過。我的工作室都快裝不下你那些廢紙了,混成這樣還不如去麥!”
她眼神裏的蔑視像冰刃,刺穿我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
爸媽假裝低頭吃菜,任由我被羞辱。
我什麼都沒說,隻是當晚就買了最早去南方的機票。
我走之後。
妹妹工作室的單子沒人畫了。
答應客戶的方案交不出了。
用我的創意談成的項目也黃了。
這時妹妹才反應過來,賴著當寄生蟲的是誰。
1
妹妹林詩瑤,美院剛畢業兩年,就靠著獨立設計的名頭開了工作室,一副青年藝術家的派頭。
爸媽臉上有光,包了間格調不錯的餐廳,慶祝她又斬獲新獎。
可包廂裏的虛假繁榮,被林詩瑤幾句話砸得粉碎。
我爸輕咳一聲,想打斷她。
她卻更來勁了,“哥,你那點天賦早就耗光了吧?要不幹脆在家當保姆算了!免得哪天餓死街頭,人家還說我們不管你。”
林詩瑤從小被捧慣了,我早知道她不懂尊重,卻沒想到她會在公開場合如此刻薄地往我的傷口上撒鹽。
見我臉色煞白,我爸象征性地說了句:“詩瑤,怎麼說話呢!”
林詩瑤卻像被冒犯了,聲音尖利起來:“我說錯了嗎?我24歲就有自己的工作室,他呢?快30了,租著郊區破房子,畫些沒人要的東西,你們知道我的朋友都是怎麼笑話我的嗎?說我有個寄生蟲哥哥,嗬。”
桌上她的那些朋友也順勢附和。
“軒哥,不是我說,你住在詩瑤那兒,也確實得幫襯點,不能光占地方不出力啊。”
“詩瑤話說得直,但理是這麼個理。當哥哥的,總得有點擔當吧。”
有了撐腰的,林詩瑤更得意了。
“要不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我真懶得說。爸媽能讓你賴著我,我能讓你賴一輩子嗎?”
“做人好歹要有點自知之明,別一直死皮賴臉當個甩不掉的絆腳石!”
她的話句句戳心,引來席間陣陣低笑。
那些目光像是探照燈,讓我無處躲藏。
我看向爸媽。
我媽眼神閃爍,避開我的視線。
我爸欲言又止,最終歎了口氣。
巨大的悲涼淹沒了我,幾乎窒息。
2
林詩瑤是爸媽盼來的寶貝女兒,從小她要什麼,我就得給什麼。
我考上美院那年,她吵著要最新款的數位屏,一萬多。
我看著自己辛苦攢下準備買顏料畫具的錢,第一次拒絕了。
結果我媽電話就打來了,唉聲歎氣。
“你妹妹沒這個睡不著覺,哭得我心口疼。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媽媽?你學藝術的,以後賺錢容易,她還小......”
我又氣又無奈,把錢打了回去。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高價顏料,限畫冊,甚至她出去寫生揮霍的錢,都找我報銷。
我不得不瘋狂接廉價稿,畫畫的手都得了腱鞘炎。
她上了大學,開銷更大,爸媽直接要求我負擔她大部分生活費。
“家裏供你們倆讀書緊巴巴的,你是哥哥,得多分擔。將來妹妹有出息了,還能忘了你?”
在一次次將來會報答你的畫餅下,我把自己榨幹。
她畢業後開工作室,爸媽讓我去幫忙,實質是讓我無償給她當槍手,創意我來,執行我來,署名是她。
我想著總算能正大光明畫畫了,雖然沒名字。
但我提出署名時,爸媽極力反對,甚至說我斤斤計較。
“詩瑤是女孩子,要闖出名氣不容易,你做哥哥的犧牲一下怎麼了?你的不就是她的?”
直到現在,我還在用我的技能和創意,填充著她光鮮亮麗的外殼。
從大學到如今,我的靈感,我的時間,我的勞動,全喂給了這個家,喂給了她的虛榮。
可他們卻覺得理所應當。
心徹底冷了。
我猛地站起身,衝出包廂。
身後還傳來林詩瑤的嘲諷。
“本事不大,脾氣不小。”
她一個朋友歎氣。
“要是林軒有詩瑤一半能力,阿姨你也不用這麼愁了。”
我媽的聲音微弱,卻清晰入耳。
“哎,誰說不是呢,這孩子就是死腦筋。”
3
我在洗手間用冷水衝臉,出來時卻聽見安全通道裏爸媽壓低的交談聲。
“聯係上張老板了嗎?”
“聯係了,他一會兒過來。”
“當初答應給他公司畫係列牆繪,他才推薦詩瑤拿那個獎,幫她把名氣炒起來。沒想到他看了林軒的畫稿,挺感興趣,想見見本人。”
“等下讓林軒好好表現,要是張老板能讚助詩瑤下一個展覽,甚至把林軒簽下來給他幹活,那就穩了。”
“別讓詩瑤知道,她心氣高,總覺得靠自己就行。但現在藝術圈沒人捧哪行?我們得替她鋪路。”
我渾身血液都快凍住了,手腳冰涼。
我知道他們偏心,但沒想到他們不僅偷我的畫,偷我的創意去給林詩瑤鋪路,現在連我這個人也要明碼標價地賣出去?
那個張老板是出了名的附庸風雅,而且對年輕男藝術家格外關照,風評極差。
我本想衝進去,卻聽見我媽接著說。
“林軒要是不願意,我就說你心臟病快犯了,他心軟,肯定答應。”
我爸附和:“還是你有辦法。這些年用各種理由讓他把稿費上交,才攢出錢給詩瑤辦展覽,買裝備,打點關係。以後工作室的運營,說不定還得靠這個張老板幫襯呢。”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平靜的側臉。
原來林詩瑤的才華橫溢、年少成名,全是踩在我的脊背上,用我的血肉堆砌出來的!
等我回過神,爸媽已經從通道出來。
看見我站在不遠處,兩人嚇了一跳。
“林軒?你,你在這兒站多久了?”
我的喉嚨發緊,質問的話在舌尖翻滾,最終卻隻擠出兩個字:“剛來。”
爸媽明顯鬆了口氣。
“那快回去吧,別跟你妹計較,回去我們說她。”
我麻木地點頭,轉身拿出手機,刪掉了他們所有的聯係方式,訂了今晚最早一班去S市的機票。
之前有獨立畫廊的朋友多次邀我加入,我因放心不下家裏一再拒絕。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麼,我自由了。
“畫廊的邀請,我接受了。”
4
再次回到包廂,我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我感覺卸下了千斤重擔,連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
或許我內心深處早已渴望這場解脫,隻是被那點可笑的親情羈絆,不斷自我麻痹。
我徑直走向角落拿起我的舊畫筒背包,準備離開。
我媽突然起身攔住我,臉上堆起刻意的笑。
“軒軒,別急著走啊,等下有位張老板要來,可是藝術圈的大收藏家,媽好不容易請來的,專門引薦給你認識一下!”
她伸手想拉我,那指尖的觸碰讓我一陣反胃。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我不需要什麼引薦!”
我隻是輕輕一甩,她卻踉蹌了一下,撞到椅子上。
林詩瑤立刻炸了毛,指著我鼻子罵。
“林軒!你發什麼神經!媽好心給你牽線鋪路,你還不識抬舉?推媽幹什麼!你這輩子吃不上四個菜真怪不了別人!”
我媽立刻配合地揉著手腕,眼圈一紅,低聲道:“詩瑤,別這麼說你哥,他可能就是心情不好。”
我爸也沉下臉,“林軒,給你媽道歉!別給臉不要臉!”
看著他們配合默契的表演,我嗤笑出聲。
“鋪路?是用我的畫給林詩瑤當墊腳石的路?還是把我賣給你們那個張老板換資源的路?榨幹我的創意不夠,現在連我這個人也要明碼標價了?”
我的話像一顆炸彈,包廂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賓客都驚疑不定地看向我爸媽。
爸媽臉色驟變,顯然沒料到我會知道得這麼清楚,還當眾捅了出來。
林詩瑤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尖聲道:
“林軒你瘋了吧?臆想症犯了?就你那些無人問津的破畫,誰稀罕?還賣你?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張老板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我媽不敢看我,眼神躲閃,強辯道:“小軒,你胡說八道什麼!詩瑤能成功是靠她自己的天賦和努力!你自己沒出息,怎麼能紅口白牙地汙蔑你妹妹!”
我爸則對著眾人痛心疾首:“這孩子,就是心理不平衡了。詩瑤出息了,他當哥哥的壓力大,我們理解,可也不能編這種瞎話啊!”
賓客們開始竊竊私語,大多帶著指責的目光投向我。
“林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嫉妒也不能信口開河啊。”
“是啊,詩瑤的天分我們都有目共睹,你當哥哥的應該支持,怎麼能拆台呢?”
我氣極反笑。
“她的天賦?她的努力?她工作室接的那些單子,創意和初稿出自誰手,你們心裏真沒數嗎?”
我拿出手機想找聊天記錄和草圖證據,我媽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衝過來一把打掉我的手機!
手機屏幕瞬間碎裂。
林詩瑤得意洋洋,“證據呢?不是要給我們看嗎?自己摔了?演不下去了吧!”
我媽立刻倒打一耙,“小軒,媽知道你不容易,可你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吸引大家注意啊,太讓媽寒心了。”
“有本事就像詩瑤一樣拿出真材實料,靠本事說話,在這裏胡攪蠻纏算什麼?”
我爸更是火上澆油,“論才氣,你連你妹妹一半都不如!我們多疼她一點,有錯嗎?”
我對他們徹底死了心,目光冰冷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
“好,你們說的對。我走。”
他們大概篤定我離了家活不下去,最終還是會灰溜溜回來,竟沒有一個人真正挽留。
我生氣向服務員借了紙筆,當場寫下:
“自此以後,我林軒與林家恩斷義絕。”
爸媽麵露不屑,林詩瑤更是嗤笑:“林軒,滾了就別再回來哭求我們!沒了我們家,你算個什麼東西!等著餓死吧!”
我沒有回頭,毅然離開。
出了餐廳,我找朋友緊急借了錢,買了新手機和新卡,直奔機場。
而他們,罵罵咧咧地回家後,看到我空蕩蕩的房間和帶走的畫具,也隻是愣了片刻。
林詩瑤舒服地窩進沙發刷手機,“切,終於走了。正好我的新顏料到了就放他那屋。”
“媽,我的快遞領了就放我哥那屋!”
我爸打開電視,“隨他去,餓幾天就知道厲害了。”
我媽皺著眉抱怨,“走也不把地拖幹淨,盡添亂。”
他們甚至覺得我走了是好事。
第二天一家三口還興致勃勃地去吃了一頓大餐慶祝。
直到林詩瑤工作室的催稿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林詩瑤才想起來還有一堆欠稿。
以前都是我沒日沒夜加班趕稿子交給甲方。
現在沒了我托底,草包林詩瑤根本完不成稿件。
客戶因為她一再拖延和提交的垃圾創意而大發雷霆,甚至要解約索賠。
我媽慌了神,連忙給我打電話,結果顯示正在通話中。
一直打,一直在通話中。
我媽趕緊用我爸的手機打電話,還是通話中。
她不死心,打開微信發消息,卻收到了紅色感歎號和一個提示:
“消息未發送成功,請先添加對方為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