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禾衣恍惚愣神,宇文驍俊顏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他抬起手來,仔細為禾衣將大氅係帶係好。
粗糲的大手擦過禾衣的下顎,不禁讓她垂落丹眸,思緒也在這一瞬被打斷。
她目光視線落在宇文驍那傷痕交錯的手臂上......
數日前,那一劍再偏些,險些要將他手筋挑斷!
幾年來宇文驍待她嗬護有加,從不曾強迫她做不願之事,她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宇文驍身陷囹圄!
“夫人,你可想清楚了,為了你的一己私利,要搭上我們所有人的性命身家,我等賤為草芥,是不值一提,可是將軍呢?”
李英姿本是被人按著胳膊,鉗製著她的動作。
她卻頑強掙紮甩開了,並且邁開步子大步向前,義正言辭高昂怒斥,“若是沒有他,城池失守,上萬條性命死在刀山火海之中,這便是你嘴裏口口聲聲所說的仁義道德?”
“我......”
禾衣剛想要開口。
宇文驍將她穩了穩,溫柔道,“你先回去,這裏我來處理。”
眾人的聲音在此刻戛然而止,所有人目光注視著禾衣。
“北地風沙大,夜間寒涼,早些歇息。”宇文驍扯唇一笑,一如既往般眸光溫煦的望著禾衣。
仿佛方才在這營地中的一切不愉快都未曾發生過似的。
禾衣垂下頭,“那將軍也早點睡吧,征戰數日,如今再也不用上陣殺敵,可以睡個好覺了。”
她一步一步輕輕朝著不遠處的大帳走去。
直到她身影進了帳中,宇文驍才冷聲說道,“我與夫人恩愛,若是此時和離,與背叛何異?作為將軍,與叛國何異?”
“恩愛?”
李英姿笑容中摻雜著幾分嘲諷,“她若當真在意將軍你,斷不會舍得你與她一同回宮以身犯險!”
“蹭——”
一道寒光閃過。
銳利的長劍在燭火前映照著,頻頻閃爍著微光!
宇文驍抬起手中之劍,冷麵掃過眾人:“即日起,誰敢私下議論夫人,一律按照軍法處置!”
這是第一次,他們這些跟隨宇文驍多年的人,從他臉上看到了如此盛怒。
他待他們如同家人,從未因為私事要動軍法。
李英姿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不甘、憤怒......憑什麼?
眾人見狀,紛紛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他們遠在北境,也已有許久未回家了......
帳中。
禾衣坐在塌上,心頭百味交雜,亦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今日李英姿當眾對她叱問說的那些話,真真假假,隻是,當下這般形勢真假已然不重要了。
宇文驍愛國愛民,更是受天下人擁戴的北境戰神,他一生中從未有過汙點和敗績。
他待自己這般良善,更不該讓他因自己受了難!
或許她的存在就是錯誤......
禾衣擦去淚,掃視了一眼大帳。
當年宇文驍肯收留她作軍醫,給她一頂帳,已是天大的恩情。
她東西不多,便是將所有醫術、草藥都整理好,放在桌上。
然後收拾好東西全部都裝在了一個行囊中。
今夜,悄無聲息的走......才是對宇文驍最好的回報!
“夫人!”
忽如其來,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她的身後一把奪走了行囊。
禾衣被驚了一跳,轉身回眸便對視上了男人那雙幽深的眼眸。
這是他第一次在私下叫她夫人。
宇文驍上前一步,緊蹙著的劍眉間豎起了一道川字紋。
搖曳的火燭將他那俊美的麵龐映襯的更添幾分柔色,瞧著更像是個穿著將軍長袍的儒雅書生。
卻正是這樣一位玉麵青衫,溫潤爾雅的男子,可率兵以千敵萬,攻下了一座座城池,被敵軍聽聞他的名號便要聞風喪膽!
“為什麼?”
宇文驍將手裏東西放置一旁,神色晦暗不明的望著她。
禾衣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往後退了一步,“將軍不是歇息了嗎?”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宇文驍感到有些傷神,緊蹙著的劍眉擰的更深。
他方才一進門來,瞧見禾衣收拾東西的動作,便已然心知她這是打算要走人!
明明他今夜已經當著眾將士的麵,說的清清楚楚,日後不會再有人胡言亂語為難她。
還是......她覺得自己如今還是護持不了她的周全?
禾衣緊咬著唇瓣,殷紅的唇上像是快要浸出血來似的,“我不想給將軍添亂,如今他......登基了,難保前塵往事不會被掀起,若有我在,他若是以我為借口來對你發難,簡直是易如反掌,你不該為我受難的。”
她垂下了丹眸,遲遲不敢抬頭去直視宇文驍的眼睛。
禾衣是怕自己一抬頭就看到了那雙傷神的眸子,那會讓她生不如死,自愧不如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宇文驍上前一步,他倒吸了一口氣,“若是我今夜不來,你又打算逃去哪裏?”
“就......遠離京城就好。”
禾衣回答的磕磕巴巴,緊捏著手裏的絲帕。
“我與你成婚的那一日便說過了,自此往後,有我來護著你。”
他的嗓音低沉沙啞,一雙幽深的眼眸猩紅一片,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帶有自責和懊悔。
功高蓋主,可是如此被那新帝所忌憚?
若這一仗再拉扯久一點呢?
若他再謹慎些,再收斂些......
大勢早已成了定局,一切都覆水難收,哪裏來的如果呢?
禾衣猶豫著不知該作何回答,她自然是相信宇文驍的。
他的話,每一個字眼她都深信不疑。
可......
就在此時,營帳之外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率先闖進門來的小將臉上滿是懵懂,他撓撓頭:“將軍,外頭來了個老太監,也是宮裏頭的。”
他的話音落下,熟悉的尖銳男聲響在禾衣的耳畔。
“太後懿旨,宇文將軍攜夫人聽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