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爺爺的屍體是在村口那棵老槐樹下被發現的。

他用那根抽打過我的藤條，把自己吊死在了上麵。

我強忍著刺骨的痛意，瘋了似的衝到老槐樹。

到的一瞬間，人們指指點點的低語將我淹沒。

“沾上喪門星，準沒好事，難怪陳家人不想認她！”

“這種人還是理她遠點，趕出村子最好！留著就是禍患！”

我渾身冰涼，血液仿佛都凍住了，隻會呆呆地看著爺爺枯白的雙眼。

我沒看錯吧，爺爺眼中寫的，分明是釋懷！

爺爺為自己的死亡而欣慰，而釋懷？

來不及深想，村長拿著一張黃紙站了出來，目光像刀子一樣剜向我。

他眼神冰冷，當著眾人的麵讀出紙上的字：

“陳歲歲乃喪門星轉世，克父克親。今我以血明誌，將她逐出家門，與我陳氏再無瓜葛！”

這是爺爺的遺書。

要將我逐出家門。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口。

人群嘩然，看向我的目光裏恐懼和厭惡幾乎要將我殺死。

我猛地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媽媽。

她麵色平靜，仿佛早就預料到爺爺會自殺。

我痛徹心扉，啞著嗓子祈求道：

“媽，爺爺他為什麼會自殺，求你給我個明白。”

“媽媽，求你了，你不是說過你最愛……”

媽媽猛地看向我，立馬尖聲打斷：

“你不配喊我媽媽！你已經不是陳家人了！我們陳家容不下你這個喪門星！”

“你還是盡早滾吧！”

我踉蹌著後退，世界在天旋地轉。

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隻是爸爸回來了，爺爺就要自殺，我就要被逐出家門，就要被打上喪門星的稱號。

可正當我想質問媽媽時，她那冰冷的目光瞬間澆滅了我所有的勇氣。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個滿麵風塵的女人撥開人群衝了進來，撲到爺爺的屍體上放聲大哭。

是姑姑，聽說在城裏過得不錯，很少回來的姑姑。

她哭了好一陣，才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目光落在我身上。

看到我裸露手臂上那些新舊交錯的淤痕和藤條抽出的血棱子，她突然倒抽一口冷氣。

“嫂子！這是你們打的嗎？我在城裏也聽說了，雖然爸走了，你們也不能拿孩子撒氣啊！”

媽媽發出一聲嗤笑：

“這個賤種打死就打死了！你爸就是被她克死的，現在我們要把這個賤種趕走！”

我猛地抬起頭，被“賤種”這兩個字刺的體無完膚。

姑姑看見我顫抖的身體，心中一顫，當即站起身，把我拉到她身邊。

她溫暖手掌的那一點溫度幾乎讓我崩潰的眼淚決堤。

“這是你和哥哥的孩子，是你們真愛的結晶！你竟然喊她喪門星？你配當母親嗎！”

“既然你們容不下她，那我就帶她到城裏和我住！”

她的話像黑暗裏透進來的一束光。

我抓住她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浮木，指甲幾乎掐進布料裏。

可是，媽媽的臉上綻出一個詭異的笑。

她陰氣森森地對著姑姑笑：

“可以啊，不過這得經過監護人的同意吧，你也好久沒見過他了吧……”

不詳的預兆張開血盆大口，我急出了眼淚，一把拽住媽媽的衣角祈求她別說。

姑姑氣的一把將我拽起：

“歲歲，別求她！我見就見……”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摟著我的手瞬間僵硬。

我抬起頭，看見姑姑的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幹幹淨淨。

她看見了爸爸。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絕望地捂住臉，無助地癱軟在地。

凡是知道爸爸還活著的人，最後都會對我惡言相向！

媽媽是這樣的，爺爺也是！

現在姑姑也會嗎？

下一秒，姑姑猛的將我推開，崩潰地哀嚎：

“對不起，我馬上走！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姑姑猛地轉身，幾乎是連滾爬帶，跌跌撞撞地撞開人群，頭也不回地朝著村外跑。

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心中思緒萬分。

剛才姑姑哭著說這是自己的錯，那她一定知道什麼！

隻要弄清楚真相，說不定我還能擁有原本幸福的家！

我一定要找姑姑問個清楚。

可我剛下定決心的當天，姑姑的屍體在通往鎮子的那條荒河邊被找到。

她投河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