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滿倉也看傻了。

“野雞？斑鳩？野兔？”

他們這小山溝，以前見人能打到個兔子就不錯了。

周庭嘿嘿一笑：

“運氣好，碰上了。爹，找把快刀子來！娘，趕緊燒水！今晚咱弄好的吃！”

看著爹娘那又驚又喜還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周庭心裏也舒坦了些。

“娘，”周庭一邊給野雞拔著細毛，一邊對他娘說，“你去叫姐姐們也過來吃飯啊。”

“啊？叫…叫她們？”

周庭他娘愣了一下。

“你大姐帶著娃在婆家，二姐三姐倒是在屋，可這天都黑了…”

她想起兒子以前最煩姐姐們來。

尤其是大姐帶了娃，嫌孩子鬧騰。

二姐三姐在屋，也就在屋吃口粗糧，不敢碰好東西。

“叫她們都來！”

周庭打斷他娘，語氣挺堅決，“大姐帶著妞妞一起來！今晚肉多，都吃頓飽的！”

周庭他娘看著兒子認真的臉，不像開玩笑。

心裏又犯嘀咕又高興，趕緊拍拍身上的灰，轉身出門去了。

.....

沒一會兒，院子裏來了幾個人影，腳步卻放得又輕又慢，畏畏縮縮的。

走在最前頭的是大姐周紅梅，抱著個三歲左右瘦巴巴的小女娃妞妞。

大姐看著還不到三十，但臉上已經沒什麼光彩，衣服打了好幾個補丁。

妞妞也瘦得很，小臉有點黃，睜著大眼睛躲在娘懷裏。

後麵跟著的二姐周秀蘭和三姐周玉蘭。

兩人年紀更小點，都瘦條條的，穿著漿洗發白的舊衣服，站在那兒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低著頭不敢看周庭。

她們仨剛才一聽到娘說來吃飯，特別是聽說有肉，心裏都是一哆嗦。

不是饞肉，是怕這個弟弟！

以前也來吃過飯，結果周庭嫌她們吃得多了，嫌孩子吵了，當場掀桌子罵人都有過。

所以她們進門，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往冒著肉香的灶屋看，像等著挨訓似的。

“姐！”周庭的聲音從灶屋門口傳來。

三個姐姐嚇得一哆嗦，頭垂得更低了。

“你們愣著幹啥？趕緊進來幫忙啊！”

周庭的聲音有點不耐煩，但跟以前那種純粹厭惡的口氣不一樣。

三個姐姐都不敢動。

還是周庭他娘從後麵推了推大姐：“進去吧，庭娃兒叫你們幫忙呢。”

大姐這才小心翼翼地抱著妞妞，挪進了灶屋。

灶台上熱氣騰騰，鍋裏的野雞塊兒在油湯裏翻滾著。

黃澄澄的油花飄著，那香味勾得人肚子裏的饞蟲直叫喚。

周庭已經拆下來一條油晃晃的雞大腿，遞到大姐眼前：“這個給妞妞拿著啃！”

大姐周紅梅看著那條比自己閨女臉都大的雞腿，徹底懵了！

她抱著妞妞的手都在抖：“這…庭子…妞妞小，啃不動…給…給你吃…”

“給她就給她！囉嗦啥！”

周庭把雞腿往妞妞手裏一塞，妞妞那小胳膊差點沒抱住。

周庭看著妞妞那瘦小的樣子和大姐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衣裳，心裏突然像被針紮了一下。

?他想起大姐自己餓得麵黃肌瘦，每次他回娘家，大姐總是偷偷塞給他煮雞蛋，自己卻喝稀粥。

這些記憶平時根本不去想，現在看到妞妞的臉，一下子湧上來。

“以後我弄著啥吃的，妞妞想吃，就跟我說！”

周庭板著臉，語氣硬邦邦的，但話裏的意思卻讓周紅梅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二姐，三姐！”

周庭又扭頭招呼還在門口不敢進來的兩個。

“別杵著了！斑鳩煮好了，一人挑個最大的！”

二姐三姐互相看了一眼，又驚又喜，趕緊小跑進來幫忙端碗拿筷子，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家裏熱熱鬧鬧地吃完飯，鍋裏還剩下一小碗燉得爛糊的兔子肉，混著點油湯，看著就香。

周庭看著鍋裏那點肉湯，用勺子舀出來，倒進一個家裏最厚實的粗瓷碗裏，滿滿當當一碗肉。

“娘，我出去一趟。”周庭端起碗就往外走。

“這麼晚了，去哪？”周滿倉問。

“給林小雪送去。”周庭頭也沒回，腳步很快。

周滿倉和他娘愣了一下，互相看看，都沒說話。

......

天徹底黑透了。

林家正屋的油燈早就吹滅了，黑燈瞎火。

林小雪縮在冰冷的草棚角落裏，肚子餓得一陣陣抽疼。

晚飯？根本沒她的份！

王翠花罵她是“賠錢貨”，說她不配吃飯，省下糧食喂豬都比喂她強！

林小雪餓得眼前發黑，渾身沒力氣。

可她知道，要是現在不把柴劈好堆好，明天早上等著她的又是一頓毒打。

她掙紮著爬起來，摸黑找到那把鈍得卷了口的柴刀，走到那堆還沒劈開的木頭前。

月光慘白慘白的，照得院子一片清冷。

林小雪拿起一根胳膊粗的濕木頭，想把它立起來。

可木頭太沉，她又餓得手軟腳軟，木頭“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動靜驚動了正屋。

東屋窗戶“吱呀”一聲推開一條縫。

林春花那張刻薄的臉探出來，尖著嗓子罵：

“死丫頭！大半夜不睡覺，作死啊！劈個柴都弄這麼大動靜！想嚇死誰？”

林小雪嚇得一哆嗦，趕緊小聲說：

“堂…堂姐，我…我餓得沒力氣了，能不能讓我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馬上劈好…”

“吃東西？”

林春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拔得更高，

“你還想吃東西？你個喪門星！克死爹媽還不夠？現在還想吃我們家的糧食？呸！美得你！”

她推開窗戶，半個身子探出來，指著林小雪鼻子罵：

“餓？餓死你活該！你真以為攀上周家那個混世魔王就能過上好日子了？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林小雪被她罵得抬不起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林春花越罵越起勁：

“周庭？那就是個混賬東西！以前在村裏橫行霸道，欺負你欺負得還少嗎？”

“你忘了他是怎麼往你身上扔泥巴，怎麼把你推水溝裏，怎麼罵你是‘掃把星’的了？”

他那種人，狗改不了吃屎！就算他三天後能拿出七十斤肉把你娶回去，你以為你就能有好日子過？”

林春花的聲音像刀子一樣，紮進林小雪心裏。

“我告訴你！他那種人，脾氣上來打老婆都是輕的！”

“到時候，你就是個出氣筒！是個牲口！他高興了賞你口飯吃，不高興了，打死你都沒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