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屠夫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從分到肉的喜悅裏拽了出來。
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往他那邊瞧。
隻見王屠夫滿手豬油和血水,正從一堆花花綠綠的豬下水中捏出了幾個黃澄澄、硬邦邦的東西。
“這是啥玩意兒?”離得近的一個漢子湊過去滿臉好奇,“看著咋像銅疙瘩?”
王屠夫把那幾個東西在旁邊水盆裏涮了涮攤在手心。
是幾粒已經變形的彈殼上麵還沾著些沒消化幹淨的草料。
“彈殼子!”有人眼尖一下子認了出來。
院子裏頓時又熱鬧起來議論聲四起。
“野豬咋會吃這玩意兒?這東西又不能填肚子!”
“八成是哪個獵人打槍沒打中,彈殼掉草裏被這豬當成啥好東西給誤吞了吧?”
“有可能這畜生餓急了啥都吃!”
鄉親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給這件事定了性,當成了一樁稀罕事在聊。
隻有江春在看到那幾粒彈殼的瞬間,眉頭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對。
這不是普通獵槍的子彈。
村裏獵戶用的都是土槍打的是鉛彈,彈殼也是紙的或是鐵的絕不是這種黃銅材質。
這種子彈,圓頭,底火完整更像是手槍用的。
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他的腦海。
怪不得。
他布下的陷阱最多隻能對付一百斤左右的野物,靠的是巧勁和突襲。
三百多斤的豬王即便受了傷光憑蠻力也能輕易掙脫。
原來這頭豬早就吞了這些要命的東西在肚子裏翻江倒海,把它折磨得去了半條命一身力氣使不出七八成,這才慌不擇路地撞上了他的套索被活活吊死。
這哪裏是他的本事分明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不過這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
他沒興趣去深究這子彈的來曆。
眼下最要緊的是把這些能讓妹妹過上好日子的肉,趕緊弄回家。
他找來一根扁擔將分到的豬頭,還有另外七八十斤豬肉和下水用麻繩捆紮結實,一頭豬頭一頭豬身沉甸甸地往肩上一壓,跟看熱鬧的鄉親們打了聲招呼,便邁開步子往家走。
......
西屋的院門虛掩著。
江春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傳來了他堂弟江建財那尖細又惹人厭的嗓音。
“賠錢貨你看這是啥?”
江春腳步一頓臉色沉了下來。
他推開院門隻見江夏孤零零地站在屋簷下,小手絞著衣角低著頭一言不發。
在她麵前江建財正得意洋洋地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大碗。
碗裏裝著兩斤不到的豬肉,肥瘦相間是剛才從村委會分來的。
江建財壓根不知道這豬是江春打的,他隻當是村裏走了大運,人人有份。
在他看來江春兄妹倆已經分了出去,算是外人村裏分肉肯定沒他們的份。
他特地端著自家的肉跑過來就是為了顯擺,為了看江夏那副想吃又吃不著的饞樣。
“香不香?”江建財故意把碗湊到江夏鼻子底下晃了晃滿臉的惡意,“我娘說了這可是野豬肉香得很!晚上就給我燉了吃!你呢?你今天晚上吃什麼?還是喝那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糊糊?”
江夏咬著嘴唇把頭埋得更低了,瘦弱的肩膀微微發抖。
她不說話也不看。
可那股濃鬱的肉香味卻好像長了手,霸道地往她鼻孔裏鑽。
“咋不說話?饞傻了?”江建財見她不理人更來勁了,“我告訴你這肉你們家可沒有!誰讓你們跟我家分家了?活該我爹說了,就你哥那廢物離了我們家早晚得帶著你一塊餓死!”
“你哥呢?又死哪去了?是不是看家裏沒吃的自己一個人跑了,不要你這個拖油瓶了?”
惡毒的話一句句像針一樣紮在江夏心上。
小姑娘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在江建財身後響起。
“你說誰是廢物?”
江建財嚇了一跳猛地回頭。
隻見江春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像一座沉默的山正冷冷地看著他。
“春......春哥?”江建財的氣焰瞬間矮了半截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可當他看到江春兩手空空,身上還是那件破舊單衣時膽子又壯了起來。
“我沒說你!我就是讓我妹妹看看肉!”他挺了挺小胸脯梗著脖子嘴硬。
“是嗎?”
江春麵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然後在江建財和江夏震驚的注視下,將肩上那副沉甸甸的擔子重重地放了下來。
“咚!”
一聲巨響,地麵似乎都震了一下。
半扇還滴著血的豬肉連著一個碩大猙獰的豬頭,還有一大堆下水內臟,亂糟糟地滾了出來瞬間在院子當中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肉山!
那撲麵而來的血腥氣和肉香幾乎讓人窒息!
江建財的眼珠子瞬間瞪圓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手裏的粗瓷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死死地盯著那座肉山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江春,整個人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樣,徹底傻了。
“這......”他結結巴巴,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江夏也驚呆了。
她的小嘴張成了“O”型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豬肉,又看看自己的哥哥,眼裏充滿了無盡的崇拜和激動。
江春沒理會石化的江建財,他走到妹妹身邊,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小夏,哥回來了。以後,咱們天天吃肉。”
說完,他才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江建財腳邊那兩斤可憐兮兮的豬肉,語氣冷得像冰。
“拿著你那點東西,滾。”
“別弄臟了我家的地。”
“滾”字出口,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捅進了江建財的耳朵裏。
他一個哆嗦,魂都快嚇飛了。
也顧不上去撿地上那幾塊沾了泥的豬肉,連滾帶爬地就往院子外跑,好像身後有鬼在追。
那狼狽的樣子,和他剛才耀武揚威的姿態,形成了天壤之別。
院子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江夏看著那堆肉山小臉上滿是激動和不可思議。
她繞著那堆肉轉了一圈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那塊肥厚的豬皮,又飛快地縮了回來好像怕把這美好的夢給戳破了。
“哥......這都是我們的?”她仰起頭。
“嗯,都是我們的。”江春笑著點頭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快進屋外麵冷。哥給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