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闊別家鄉兩年，我終於回到了顧宅。

妻子江月芙帶著兩個孩童在院子裏乘涼，肚子隆的老高。

"瑞哥兒，芸姐兒，叫大爹爹。"

她牽著兩個孩子走到我跟前，笑眼彎彎。

爹娘在一旁解釋，

"你剛大婚就去登州走商，扔下可憐的月芙，在那邊一病就是兩年，誰知道你能不能活？"

"剛好你弟弟景天也到了議親的年紀，肥水不流外人田，給顧家延續香火，兩全其美。"

顧家世代經商，兩年前，我走商的途中，京中宮變，遠在登州的趙成乾被先帝欽定為皇位繼承人。

幼帝回京途中，被燕王的人刺殺，我並不知幼帝身份，以為是個富家公子遇了山匪，奮不顧身地擋了一劍。

幼帝撿回一條命，我卻傷及肺腑，在莊子上一養就是兩年。

眼下，我的妻子和我的胞弟兩年抱仨不說，還要逼著我做鹿鳴宴的奉茶郎——慶祝弟弟高中舉人！

江月芙和顧景天的婚宴和鹿鳴宴擇在一日，說是雙喜臨門。

整個雲安城的門閥大族全來蹭這好彩頭。

推杯換盞間，我才知道自己在爹娘妻弟的口中早已成了——不能生養的絕嗣之人，讓月芙受了三年活寡的太監。

"景淮，你不過是個讓人看不起的商人，雲安城的屠戶都能呸你兩口，我們顧家幾百年出一個舉人，能給你弟弟的孩子當大爹爹，你該跪下磕頭才是。"母親滿臉嫌棄。

"你還有臉回來？要不是你沒用，遇個山匪就臥榻兩年，月芙能帶著孩子改嫁我嗎？"顧景天顛倒黑白。

江月芙眼神鄙夷，"景淮，我不想讓我的孩子跟你一樣被人看不起，何況我守活寡實在艱辛，你會理解我的，對麼？”

我心如死灰

想到幼帝曾在我病榻前長跪不起，哭著要認我做父親，懇求我做太上皇。

我連夜飛鴿傳書回京：“允了！”

1.

“大爹爹好。”

兩個孩子年紀相差十個月。

算下時間，江月芙這是沒出月子就跟顧景天顛鸞倒鳳！

我怔愣在院子中，身上的舊傷隱隱作痛。

這就是我在病重中惦念了兩年的家。

當年去登州辦差的時候，我剛和江月芙完婚，她還是嬌羞少女，如今成了豐腴婦人，容光煥發。

弱冠之年的顧景天，散發著一家之主的威嚴儀態，看向我的目光憐憫嘲諷。

他一手擁著江月芙的肩，一手抱著芸姐兒，大有炫耀之意。

“景淮，你顛顛瑞哥兒重不重！”

江月芙兀自把她和別人生的野種塞到我懷裏，完全不顧我的臉色煞白，嘴唇烏青。

腹部的舊傷隱痛，我沒抱住瑞哥兒差點丟出去，母親上來搶走孩子，對著我的臉就是一個耳光，

“景淮，你是故意的麼？瑞哥若是有個閃失，我跟你沒完！"

我撫著火辣辣的臉頰，啞著嗓子問道，

“娘，這是怎麼回事。”

父親繞到我跟前，悠悠道，

“你在登州兩年，顧家也不能幹等你吧！我想當祖父有什麼錯？

我心口刺痛，

“父親想做祖父......就要踐踏孩兒的臉麵麼？”

“哥哥說笑了，商賈是最被人看不起，你一個底層賤民有什麼臉麵？”顧景天倨傲看我。

“我現在可是舉人，光耀門楣，光宗耀祖，我願意接盤江月芙，你應該感恩戴德才是。”

我攥緊拳頭，眼前的場景仿若夢魘。

兩年前，顧宅中饋虛空，青黃不接，雲安城太多的絲綢鋪子同顧家競爭，生意實在難做。

眼看家裏馬上都吃不上米湯了，友人給我介紹了登州的胡人，才得以拯救顧宅頹勢。

為了這筆生意，我去了鳥不拉屎的偏遠登州，路遇山洪，或有財狼虎豹，九死一生撿回來一條命。

眼下，我的發妻與我的胞弟兩年孕仨，還讓兩個孽障叫我大爹爹？

江月芙終於留意到我的不對勁，走到我跟前，啜泣道，

“景淮，我知道一時之間你難以接受，可是當時都說你命不久矣，我也不能守寡吧？”

一陣眩暈，我險些嘔吐出來。

母親見我臉色不善，怒道，

“顧景淮，兩年前你是顧家家主，可是你如今不過是喪家犬！顧家百年，這第一個舉人是你弟弟！”

“後日你弟弟鹿鳴宴與月芙婚宴同辦，雙喜臨門，你敢擺臉就打斷你狗腿！”

耳旁似有雷鳴，震耳欲聾，

“婚......婚宴？”我囁喏道。

顧景天笑了笑，“哥哥!"

"這鹿鳴宴是官府辦的，畢竟雲安城這個小地方，幾十年才出一個舉人，月芙為顧宅開枝散葉，自然要蹭這鹿鳴宴的喜氣。“

“我也要讓整個雲安城知道，我顧景天不光才華橫溢，更是美妻在側，多子多福！”

我脊背發涼，腳底發軟。

顧景天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這麼重要的日子，你猜猜弟弟給了你什麼好差事？”

還沒等我質問，他在我耳旁大聲道，

“奉茶郎！！”

“哥哥，這個差事好不好？”

我如遭雷劈，那奉茶郎是在鹿鳴宴給新婦奉茶的，這是小廝做的行當！

顧景天這是故意將我的臉麵當著所賓客的麵前摩擦！

見我沒有立馬應下，母親急了，

“顧景淮,你從小蠢笨如豬，現在你弟弟有了出息，能給你弟弟做奉茶郎這是你的福氣！別人求還還求不來！“

父親吩咐小廝道，

“今晚帶著大公子去柴房，務必教會他奉茶禮儀，後日萬不可出錯。”

顧景天看到我雙手顫抖，神色更加得意，

“對了，哥哥，弟弟還有個差事要求您。”

“孫縣丞有個嫡女，肥碩如豬，渾身流膿，非要塞給我做妾，實在推讓不了，你今晚幫我寵幸一下。”

“我會幫你備好春藥。”

......

我失魂落魄地來到被褥潮濕，結滿蛛網的臥房，看起來兩年從未有人打掃過。

我遣散下人，拿出筆墨，奮筆疾書，然後將紙條綁在了鴿子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