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疲憊感從腳底升起,迅速傳遍四肢百骸。
我關掉手機屏幕,將它反扣在桌上,再也不想看一眼。
3
媽媽那句「算計」,像根針,把我這些年強撐的體麵,全戳破了。
那些刻意壓下去的委屈,瘋了似的往外湧。
小時候的暑假,姐姐穿著白裙子,坐在鋼琴前,彈得磕磕絆絆。
媽媽看著她,眼裏的疼愛都快溢出來了。
手中的繳費單,可以抵我幾個月生活費。
而我眼巴巴地看著學習資料時,低聲下氣地向她請求時。
她不耐煩地拒絕了。
「買這些有什麼用?你那個成績,買金山也白搭!」
「姐姐彈琴是陶冶情操,」她補了一句,「你就是純浪費錢。」
我委屈地咬著唇。
想起我不僅白天要上學,放了學回來還要幹家務、給她們二人洗衣做飯。
這些家務活幾乎擠占了我所有的晚間時間,根本沒空再去複習。
長大了後,見她血壓有些高,我天天提醒她吃降壓藥,給她捶背。
她永遠皺著眉頭,隻會回一句:
「知道了,煩不煩?」
姐姐周末回來給她倒杯水,她能念叨三天。
「還是我大女兒貼心,小棉襖。」
我的持續付出,是廉價絮叨。
姐姐的偶爾施舍,是孝心的鐵證。
工作第一年,我省吃儉用給她買了條昂貴的羊絨圍巾。
她瞥一眼就丟到了一邊。
「這顏色老氣成這樣,你把我當村頭的老太太?」
轉頭就送給了舅媽。
姐姐旅遊帶回來的木頭鑰匙扣,她卻當個寶。
掛在家鑰匙上,天天帶著。
以前我不懂,為什麼?
直到我看見鏡子裏,自己這張臉。
眉眼、鼻梁、下頜線,幾乎是我爸的複刻。
又想起媽媽那日和親戚抱怨時,不慎說漏嘴的過往。
爸爸年輕時為了賺錢,和人合夥做生意。
結果那人卷款潛逃,幾乎敗光了家中的所有積蓄。
雖然後來他及時補救了,但多年仍是勉強糊口,再無起色。
為此媽媽鬧過無數次,戳著爸爸的脊梁骨不鬆口。
而我姐的容貌,活脫脫是媽媽年輕時的翻版。
我全都明白了。
她將對丈夫積壓了幾十年的怨恨與失望。
不動聲色地轉移到了酷似丈夫的女兒身上。
而那個長得像自己的女兒,則成了她情感的寄托。
是她對自我價值的肯定與延續。
所以,姐姐的一切都是好的,值得的。
而我的一切,都是錯的,多餘的。
4
我不是她女兒,我是她認為婚姻失敗的活體罪證。
是她看見就恨的、爸爸的影子。
心涼透了,像被捅了個對穿。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和她理論一番。
手機響了。
是我爸。
「你又怎麼惹你媽了?!」
他開口就是定罪。
「她身體不好你不知道?讓讓她又能怎麼樣!你到底是做兒女的!」
「就因為這事,你媽媽又翻我舊賬了!」
「就不能學學你姐,懂事點,家和萬事興。」
多年來,爸爸到底還是心中有愧。
所以他也是毫不猶豫地向著媽媽。
我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這個家,「和」字是寫在我的委屈上的。
電話剛掛,姐姐的消息又來了。
「妹妹啊,媽正在氣頭上。你去道個歉吧,一家人何必呢?」
緊接著是第三條。
「非要弄得大家這麼不開心幹嘛?趕緊去低個頭,這事就算過去了。」
看,沒人問我為什麼。
他們隻要我低頭,維持表麵太平。
手機掉在地上,咚一聲。
心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