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芝雪心頭猛然一痛。
其實他並不希望自己恢複聽力吧......
她垂下眼,聲音輕輕地,“就剛才。”
聞言,吳鶴鬆心中懸起的石頭終於放下。
他的眉頭舒展開來,薄唇輕啟,聲音重新裹上一層蜜。
“恭喜你!芝雪,你終於可以聽到我的聲音了。”
“你失聰的這幾年,我幾乎每天都會對你說無數遍我愛你,一次次期待你能回複我,可期待每次都落空......”
說著說著,吳鶴鬆的眼淚好似在下一秒就要流出。
關芝雪淒苦一笑,要不是自己早就恢複聽力了,恐怕會再一次被他這副故作深情的模樣欺騙。
長久的沉默抽幹了房間裏的空氣,吳鶴鬆走近,握住關芝雪的手,眼神真摯無比。
就像三年前,吳鶴鬆親手給她帶上金戒指時的眼神。
“芝雪,晚上文工團有個文藝彙演,需要一名舞蹈演員。”
吳鶴鬆停頓了片刻,見關芝雪臉上神情沒有變化,繼而溫聲道:
“本來應該是曉靜的,但她懷孕了,不方便......”
話音未落,關芝雪看穿了他的心思,當即回絕了。
“抱歉,我的腿傷未愈,去不了。”
“沒事可以打封閉,我替你找來了最好的醫生。”
吳鶴鬆的回答,讓關芝雪整個人如墜深海,嗡的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感覺渾身血液都在凝結。
吳鶴鬆看出關芝雪的猶豫,柔聲道:
“芝雪乖,你不是一直想找你爸媽麼?最近有消息了,等你今晚跳完舞,我帶你一起去看看他們。”
關芝雪神情倏地緊繃,她抬頭,對上吳鶴鬆的視線。
男人眼裏明明含著笑,可越發刺得她心頭發冷。
十四歲那年,因為與家裏意見不和,她選擇了離家出走,從此之後再沒見過爸媽。
這幾年,吳鶴鬆一直在幫她找。
可現在,她滿心愛的男人,竟為了別的女人,拿父母的事來威脅她。
心口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指甲也深深地嵌入掌心。
好半晌,關芝雪才垂下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好”字,便轉身去了文工團排練。
時間過得很快,沒過多久便到了文藝晚會。
關芝雪換上舞鞋,隱約覺得鞋底有什麼東西硌腳。
但臨近上台,她也來不及多想,就登上了舞台。
吳鶴鬆坐在下麵,笑容掛在他臉上,格外刺眼,李曉靜就坐在他旁邊的家屬座位上。
鼓點起,關芝雪騰空一躍,落地那一刻,鮮血自腳底溢出。
猶如萬箭穿心般的疼痛自腳底傳至四肢百骸。
她的額間冷汗涔涔,臉色霎時間蒼白如雪。
她的鞋底被人放了圖釘!
台下,幾乎全團的人都在看著。
明天想順利離開,現在就不能出岔子。
關芝雪強忍著劇痛,努力將每一個動作做到極致。
釘子反複紮著她的腳底,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小孔。
鮮血打濕了整雙舞鞋,隻是彩色的燈晃眼,幾乎無人察覺。
鼓點再次響起,關芝雪深吸一口氣。
一個騰空劈叉,落地那一刻,圖釘深深地紮進了她的腳底。
劇痛在刹那傳來,疼得她下意識嘶叫出聲,雙腿不住地顫抖。
舞曲終止,表演好不容易結束。
話筒裏又傳出她的名字。
音樂再次響起,關芝雪緊咬下唇,隻能咬牙繼續上台表演。
刺痛在腳底一陣陣傳來,每一寸呼吸間都像有人扼緊了她的脖子。
她咬牙忍痛,額頭的冷汗不斷往外冒。
直到——
“咚!”的一聲。
音樂聲落,燈光驟然黯淡。
一切終於結束了。
幕布緩緩關閉,關芝雪一步一頓地退場,腳底漸漸麻木。
吳鶴鬆在台下笑得開心,他很滿意關芝雪能做得這麼好。
在幕布合上的最後一刻,關芝雪腳下突然踩空。
重重地摔到了舞台底下。
吳鶴鬆眉頭突然皺起,瞳孔驟然緊縮,下意識地起身,卻被李曉靜拉住。
“鶴鬆,寶寶好像在踢我肚子,我們回家吧。”
吳鶴鬆思考片刻,還是帶著李曉靜離開了。
而此刻,關芝雪整蜷曲在舞台底下,痛得抽搐不止。
她艱難伸出手,想要呼救,喉嚨卻發不出聲響。
頭頂略過滴答聲,關芝雪伸出手,仿佛是找到了一絲希望。
抬眸望去,那雙曾被她無數次擦得鋥亮的皮鞋,此刻正攜著別的女人走過。
她突然就笑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沒想到,她才是這場謊言中最大的笑話。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關芝雪癱倒在地,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舞台被拆掉部分,透出了光來。
稀疏地關切聲的關切聲,伴隨著幾個模糊的人影子籠罩住她,關芝雪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