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應該做的。
這四個字像一盆冰水,從我的頭頂澆下。
女兒考上大學那年,我同時打著三份工,累到暈倒在路邊,就為了湊夠她心儀的那台筆記本電腦和名牌行李箱,怕她在同學麵前丟份。
她出嫁前,我把自己壓箱底的金元寶賣了,又添上大半積蓄,隻為給她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讓她在婆家能挺直腰板。
那些精打細算摳下來的血汗錢,到頭來,卻隻換得一句輕飄飄的應該做的。
她看不到我的付出,隻覺得一切理所當然。
她隻在乎我還能不能繼續付出。
女婿在一旁摟過她的肩膀,看似安慰,實則拱火道:
“婷婷,你別激動,對胎兒不好。媽可能也是一時沒想通,慢慢勸。”
說完,他又看向我,語氣帶了些威脅的意味。
“爸,婷婷要是因為這事兒把肚子裏的孩子氣出個好歹,您心裏過意得去嗎?”
我看著眼前這對恨不得把我骨髓都吸幹淨的男女,再想到那個摔門而去、隻會索取的妻子,心裏隻覺悲涼。
“滾出去!”我背對著他們,聲音疲憊卻冰冷,“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們。”
女兒似乎沒料到我會直接趕人,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怨氣。
“好!好!你趕我走!這可是我媽家,你一個連收入都沒有的人,有什麼資格趕我走?等你老了動不了了,別指望我伺候你!”
她哭著抓起包,隨她爸一樣,摔門而去。
房間裏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我靠在冰冷的灶台邊,渾身發冷。
窗外的燈光暖黃,鄰居家的歡聲笑語隱約傳來,更襯得我這個家冷清得很。
我辛苦經營了一輩子的家,我掏心掏肺對待的親人,原來竟是這樣的豺狼虎豹。
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裏,我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屏幕上是女兒發來的微信消息,長長的好幾條。
【爸,我今天話可能說重了,但我都是為你好,更是為這個家好。】
【公公剛問我你退休金多少,我都沒臉說!她娘家姐夫,都六十了還在工地幹活,一個月掙四千多呢,那才叫會為兒女著想。】
【爸,你再好好想想吧,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找個活幹,哪怕當保安呢......】
一條接一條的信息,沒有道歉,沒有關心。
隻有更進一步的指責和索取。
我手指發抖,想打字回她,想問問我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怎麼就變成了這副嘴臉。
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隻發出去一句:
【婷婷,爸累了,想歇歇。】
幾乎是立刻,她的回複就彈了出來。
【誰不累?您不為我著想,也得為您未來的外孫想想吧,他怎麼能攤上您這麼個沒本事的外公?】
我沒再回,心口那股悶氣又頂了上來,堵得我胸悶。
於是之後的一周裏,女兒每天準時請安,內容翻來覆去就是逼我出去幹活。
好像我45歲退休享福,是天大的罪過。
妻子也沒閑著,自從我下崗,她在家就跟個大爺似的,等著我伺候。
早上我還沒醒,她就把一星期攢的臭襪子、臟內褲全扔我枕頭邊上。
“反正你也不上班,閑著也是閑著,洗了唄。”
她嘴裏吃著冰棒,口氣理所當然。
我看著她油光滿麵的臉,想起當年她工傷下崗回來,抱著我哭說對不起這個家。
那時我心軟,攬下所有擔子,讓她好好休息。
這一休息,就是十幾年。
我忍著一口氣,沒搭理她。
她卻越發來勁,跟著我進了廚房。
“做飯就放這麼點米?我現在沒收入,你就想餓死我,好帶著錢去找小情人是吧?”
我猛地關上水龍頭,水花濺了一身。
“你再說一遍?”
她大概沒見過我這麼硬的臉色,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
“說你怎麼了?你現在吃我的住我的,我說不得?這個家姓張!不姓李!”
“張玉如!這十幾年,你往家裏拿過一分錢嗎?女兒的嫁妝,這房子的貸款,哪一樣不是我起早貪黑掙來的!”
妻子被我戳到痛處,臉立刻脹成了豬肝色。
她揚手似乎想打我,最後也隻是狠狠“呸”了一口,罵罵咧咧回了客廳。
我以為這就算完了。
結果到了傍晚,門鈴響得跟催命一樣。
一開門,女兒女婿站在外麵,他們也不換鞋,直接擠進來。
“爸,咱們今天得把話說清楚。”
“要麼您明天就開始找工作,我們幫您打聽了,小區物業缺個打掃樓道的,雖然累了點,但一個月也能有一千八。”
“您要是不想去打工,也行。那您就把公司的賠償金拿出來,我們幫您保管。這都是為您好,以後您老了病了,這筆錢還能應急。”
為我好?
我差點笑出聲,這話他們怎麼說得出口?
妻子也從臥室晃悠出來,在一旁幫腔。
“咱女婿說得對。老頭子,你把錢交給婷婷,她肚子裏懷著孩子,在婆家也能硬氣點。咱們做父母的,不就是為了兒女活嗎?”
我終於忍不住了,聲音都在發顫。
“我是做錯了什麼,讓你們一個個這樣企圖逼死我?”
“錯就錯在您沒本事!錯在您不能讓我像別人一樣有個能依靠的娘家!”
我看著眼前這三張臉。
無用的妻子,白眼狼的女兒,垃圾的女婿。
心寒透了,反而平靜了。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