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見這小青年雖然麵生,但卻操著親近的口音,而且似乎一副很關心徐家情況的樣子,便接了他遞上的煙,嗤之以鼻的說道:
“徐家幾個兒女錢沒給齊全唄!人家沒心思幫他們家幹活也是正常的。”
陸澈重新打量了一眼徐家的這套房子。
中規中矩的二層水泥小樓,二樓露台還搭了一個空中小花園。
稱不上豪華氣派,但至少也得花個二三十萬才建得起來。
這樣的人家,看著應該也不是沒錢的啊。
陸澈又套話問:“他們家不是好幾個孩子?難道沒一個拿得出錢來的?”
“哪裏是拿不出,隻是沒人願意給。”村民甲歎息說:“徐老頭這人在世的時候,脾氣太強!別人都疼兒子,他偏要疼閨女!聽說前段時間,為了他們在城裏的老房子拆遷的事情,家裏鬧得雞飛狗跳。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就生氣落下了毛病,人突然就這麼撒手沒了。”
聽見陸澈他們這邊聊起閑話,另外兩個大哥也忍不住插話參與。
村民乙說道:“你別亂說啊,徐老頭那套房子拆了之後,最終還不是把錢分給他三個兒子了?兩個閨女一分沒撈著,女兒女婿們私底下都找徐老太鬧呢!”
村民丙嗤笑,“鬧有啥用?這麼分才是對的!哪有好處都給女兒的?女兒都出了嫁,是別人家的人了,還想著從娘家撈點好處貼補夫家呢?”
幾個村民們圍在一起,爭論不休。
陸澈隻是聽著,沒有隨便表態。
但他心裏對這件事情,已經有了大概的認知。
既然徐老頭是枉死的,那徐家忽然意外繼承了拆遷款的三個兒子,就有很大的嫌疑。
可犯了罪的人,不可能輕易承認自己的錯誤。
想要查明此事,還徐老頭一個公道,就必須有實質性的證據。
陸澈瞥了一眼冰棺。
要是報警,讓警方介入調查,法醫一出手,應該就能查到蛛絲馬跡了。
可他報警怎麼說比較好?
陸澈正想著招兒,喪棚內忽然刮起了大狂風。
先是把其中兩個牌桌上的牌全都掀了,緊接著又吹倒了其中一根頂梁鐵柱。
大家都沒太當回事,把棚子扶起來,又開始繼續玩撲克。
陸澈卻在半空中隱隱看到薄青色的霧氣,像是人影。
他心中愕然。
這該不會就是枉死的徐老頭的魂魄吧?
陸澈雖然沒有係統化的學習過白事班子的講究,但也好歹是個高中畢業生,有點文化水平。
按照常識來說,大白天的,魂靈是不能在日光下自由飄蕩的啊。
真有本事能跨界影響到活人的,那都是死了幾十年,上了陰陽兩界管理局通緝令的在逃老鬼了吧?
而這股子薄青霧氣,不僅能在日光下遊走,還能掀動這麼重的棚子......
該不會是這徐老頭跟他一樣,得了什麼機緣,所以怨氣加倍,突然從新鬼變成了怨念強盛的惡鬼?
那這事對他來說就很棘手了。
不管怎麼說,先跟著這薄青霧氣看看!
總不能讓它為禍鄉裏!
陸澈一咬牙,繞開了徐家前院的棚子,直奔後山而去。
鄉下地界,小山坡之類的地方,都是留著埋人的。
陸澈剛繞到後山,就看見了好幾個掛著彩幡的大墳塋。
桃花鄉這邊的土規矩是,先輩們的墳塋修得越氣派,就會越有靈,旺後人。
誰家不想過好日子呢?
所以,有點小錢的人家,都會隔幾年就把老家的祖墳加以修葺,翻新維護,期望先人的福澤能庇佑後人。
陸澈可以理解這些傳統習俗,但他看到後山這幾處墳塋的時候,隱隱感覺他們犀牛村這一帶也太卷了!
墳塋修得一個比一個氣派!
要不是看到那刻滿了子孫後輩名字的大墓碑,他還以為這是來到了什麼旅遊景區......
雖說眼前一片花花綠綠,繁花似錦,石門高拱。
可卻沒有陸澈想要找的那一片薄青色霧氣。
陸澈正懊惱著自己是不是跟丟了徐老頭,忽而就看見,某一座墳塋背後,冒出一顆圓溜溜的腦袋。
陸澈:“......”活人死人?
“你就是陸澈?”
說話的人從墳塋後邊的草堆裏鑽出來。
他看著約莫有四十歲了。
上身穿著一件靛藍色粗布短褂,衣服上五顆扣子,愣是一顆都不扣,散漫的敞著,露出裏邊領口變了形、顏色也有點趨近於米色的T恤。
褲腿一隻卷到膝蓋,一隻耷拉著,露出沾滿泥點子的精壯小腿。
頭發亂蓬蓬像個鳥窩,幾根倔強的灰白頭發,頑強地翹向四麵八方。
最要緊的是,在這難走的鄉間,他腳上穿的居然是一雙草編的鞋子。
陸澈盯著他那雙頗有藝術氣息的草鞋看了半天。
沒品出仙風道骨的藝術家氣質。
隻感覺到了一股子丐幫七袋長老的風味。
草鞋男人留著小撇胡。
他一會兒摸摸胡子,一會兒撓了撓身上被蚊蟲咬出的紅疙瘩,一臉詫色的盯著陸澈說道:
“我收到通知,說來新搭檔了......可也沒人跟我說,新搭檔這麼年輕啊?瞧你這一臉清澈愚蠢的樣兒......你不會,啥也不會吧?”小撇胡痛心疾首的問道。
陸澈看對方能說出他的名字,而且也和祝憐一樣,似乎知道什麼內情,心中已經對他的話信了七分。
可小撇胡男人的說話態度和語氣,又明顯帶著嫌棄。
於是,陸澈也不大想搭理他。
“不是吧?你小子難道是個啞巴?那這活兒怎麼幹啊?!”
小撇胡很不講究的往人家墳塋前邊的石獅子頭上一坐,喪著臉,無可奈何的自我介紹道:“我叫何聰,青縣這一帶的擺渡人!這是我的證件——”
說著,他從洗得變形的T恤領口裏拽出一根黑色的繩線。
繩線上吊掛著的雷擊木無事牌上,陡然閃過四個燦金的大字:
擺渡使者。
等陸澈想要定睛再確認清楚時,那無事牌上的字竟然不見了!
光禿禿的木頭牌,看起來隻是一塊吸滿了臭汗的普通木吊墜。
“你是擺渡使者?”陸澈不解的問:“擺渡使者和判官有什麼區別?你說你是我的搭檔,你能幫我什麼?”
“哇!原來你小子不是啞巴啊!”
何聰氣得騰的一下跳起來。
他食指顫顫的指著陸澈的臉,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質問道:“那我剛剛跟你說話,你為什麼不吭聲?你小子耍我呢!”
“誰知道你是不是騙子?”陸澈冷言冷語,“我剛被提拔上來,正是抓瞎摸索的時候,總不能誰隨便說兩句話,我就自報家門吧?”
“咱們是管理局的正編!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何聰聳了聳鼻子,“算了!看在你是新來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他圍著陸澈轉了一圈,一邊打量陸澈,一邊說道:“你不知道你是來幹啥的,你還敢瞎闖?”
“收到任務了就得來,這是我的責任。”陸澈說道。
何聰嗤笑,“好一個有責任心的小子!”
他盯著陸澈挺拔如新抽的青竹似的身形,拿手捏了捏鼻子,唏噓道:“年輕就是好啊!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也這麼狂!”
“前輩。”陸澈這回倒是客氣了幾分,“咱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閑聊家常的,正事要緊......您能不能先揀著重點回答我——咱倆怎麼該配合?咱們各負責哪一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