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燈火輝煌,宴會喧囂,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
宗肆獨自坐在角落,冷眼旁觀高台上演繹父子情深的皇帝與宗長慕。
這本該是他的弱冠之禮,此刻卻人人隻顧著奉承這位新晉的親王。
皇帝滿眼讚賞,親手將一柄絕世寶劍贈予宗長慕。
而那個曾對他許諾一生的人,正溫柔地為宗長慕布菜斟酒,側耳傾聽他的笑語。
她眉眼間的專注,刺得宗肆雙目生疼。
心如沉入冰窟,連最後一絲僥幸的餘溫也被凍結。
他深深看了一眼高台上其樂融融的三人,心臟止不住地抽痛。
卻依舊挺直脊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然起身離席。
回到那座驟然冷清的東宮,空氣都帶著腐朽的塵埃味。
宮中最是拜高踩低,自他失勢,仆從們便越發敷衍怠慢。
在他們冷眼注視下,宗肆拿出早已收拾好的木匣。
他架起火盆,一件一件,將匣中之物投入燃燒的火焰。
上好的玄狐毛大氅,是去年秋獵秦九微力壓群雄贏得的孤品。
火焰瞬間吞噬了蓬鬆的狐毛,發出“刺啦”的聲響,仿佛在嘲笑著他彼時的歡欣。
那時她滿臉歡喜地奔向他,不顧旁人目光替他披上,朗聲道:“唯有孤品,才配得上殿下。”
不一會兒,火光衝天,成功驚動了一牆之隔的秦九微與宗長慕。
他們踏入殿門時,宗肆正拿起那柄曾驚豔全城的鑲寶石匕首,毫不猶豫地投入火盆。
“你在幹什麼?”秦九微心下一沉,不悅開口。
隔著跳躍的火舌,她的麵容顯得扭曲而陌生。
宗肆淒然一笑:“郡主可還記得這匕首?是你親手所鑄,說要等我長大,嫁我過門。”
秦九微眉頭緊鎖,神情不耐。
不等她說話,宗肆又從箱中取出一匹流光溢彩的西域金錦。
“這匹金錦,是你治水有功,皇上賞賜於你。你卻第一時間送來給我。”他凝視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我一直留著,不舍得拿去製甲。”
話音未落,金錦已落入熊熊火焰。
宗長慕看著秦九微眼底的波動,心生不悅,走上前道:“皇弟,這是在做什麼?”
宗肆淡淡掃他一眼,並未理會。
“即使我流落在外多年,可我一回來,他們的眼裏就隻有我,皇弟很不甘心吧?”宗長慕似笑非笑,湊近他耳邊,聲音帶著惡意。
“不過是我不屑的垃圾,兄長想要,拿去便是。”宗肆冷言反擊。
“你!”宗長慕一哽,眉目一轉,瞥見提步走來的秦九微。
他身體一軟,狀似無意地靠向宗肆,卻在電光石火間猛地將他往火盆中一推!
烈火瞬間吞噬宗肆的衣擺,灼痛感襲來,他慌忙後退躲避,狼狽不堪。
混亂中,隻聽見秦九微急切的聲音:“怎麼回事?!”
她將受驚般瑟縮的宗長慕牢牢護在懷裏,看向宗肆的眼神淩厲如刀:“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宗長慕依偎在她懷中,怯生生開口:“別怪皇弟,是我不小心推倒了皇弟,皇弟心中怨懟,是應該的。”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看向狼狽撲滅衣角火星的宗肆,語氣帶著刻意的可憐,“可是這麼多年,他一直霸占著父皇的恩寵還不夠嗎?何況我還要去入贅......”
“霸占”?“入贅”?
宗肆猛地抬頭,被火燎傷的痛楚遠不及心口被撕裂的萬分之一。
他看著眼前相擁的兩人,秦九微那毫不掩飾的維護,宗長慕眼底藏不住的惡毒快意。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間凍結了所有情緒。
“嗬......”一聲極輕的冷笑從他唇邊溢出,帶著徹骨的寒意。
秦九微皺緊眉頭,剛要開口。
宗長慕便“虛弱”地靠緊她:“郡主,我頭好暈......”
她立刻將全部注意力收回,心疼地扶住他。
看也不看地上形容狼狽的宗肆,大步流星地離開。
火焰漸漸熄滅,隻餘一地黑灰和嗆人的煙味。
宗肆站在空蕩冰冷的宮殿中央,衣角焦黑破損,手臂上被火燎出的紅痕隱隱作痛。
殿外,隱隱傳來守夜小太監刻意壓低的議論,字字句句如同冰錐:“郡主對咱們親王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
“可不是,聽說皇上把玄鐵重劍都賜給親王當聘禮了!”
“啊?那不是皇上每年都給那位當生辰禮的嗎?”
“可不是呢,整整給了十八年,今年全部一並送給親王了!”
“親王還讓皇上大赦天下呢!真是仁德之心。”
“再看看咱們這位......連件像樣的聘禮都沒見著。”
“真後悔當初跟了他,一點前途都沾不上。”
聲音漸遠。
宗肆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火盆的餘溫徹底散去,東宮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刺骨的寒冷。
太監的話讓他陷入沉思。
既然決意入贅,便不能空手而去。
他取出母妃臨終前留下的鐵盒,裏麵靜靜躺著一塊神兵庫的令牌。
那是母妃為他備下的,最後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