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去參加江馳的表彰大會。
我抱著媽媽的骨灰盒,回到了那個我們準備結婚的房子。
屋子裏還殘留著江馳離開時帶來的煙塵味,像一道無法抹去的傷疤。
手機上,新聞推送彈了出來。
標題刺眼:《城市英雄江馳,譜寫生命奇跡:火場抉擇彰顯人性光輝》。
配圖裏,他胸前戴著碩大的紅花,站在聚光燈下,英姿勃發,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謙遜與剛毅。
他身旁,站著巧笑倩兮的楚晴,正滿眼崇拜地望著他,那眼神,比看親爹還親。
我點開了現場采訪的視頻。
記者將話筒遞到他嘴邊。
“江隊長,聽說您在救援過程中,做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選擇,放棄了更高樓層的被困者,而優先處理了另一位有自殺傾向的女孩,是這樣嗎?”
江馳對著鏡頭,一臉正氣,聲音洪亮而富有磁性。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作為現場指揮官,我的職責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有效、風險最低的判斷,挽救一切可以挽救的生命。”
“我為沒能救出那位阿姨感到萬分遺憾,但我也為能阻止另一場悲劇而感到欣慰。”
“這,就是我們的使命。”
他說得冠冕堂皇,大義凜然,將自己的冷血與自私,包裝成了教科書般的英雄抉擇。
視頻的最後,是江馳走下台,將哭得梨花帶雨的楚晴溫柔地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
郎才女貌,英雄佳人,多麼感人的一幕。
可誰還記得,那個被他放棄在頂樓的生命,是我媽媽。
我關掉手機,默默走進衣帽間。
衣帽間的正中央,掛著一件純白的婚紗。
那是我媽媽耗費了整整一年心血,一針一線為我縫製的。
她說,這是她能給我最好的嫁妝和念想。
現在,真的成了最後的念想。
我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上麵精致的蕾絲花邊,冰冷的布料,仿佛還殘留著媽媽的體溫。
深夜,門鎖轉動。
江馳回來了,帶著滿身的酒氣和勝利者的意氣風發。
他身後,跟著一個嬌小的身影,楚晴。
他脫下外套,看都沒看沙發上抱著骨灰盒的我一眼,徑直宣布。
“楚晴這次受了驚嚇,一個人不敢住,這段時間先搬過來,你收拾一下客房。”
楚晴躲在江馳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手裏端著一杯紅酒,怯生生地看著我。
她的眼神裏,卻藏著一絲勝利者的炫耀。
“嫂子,會不會太打擾你了?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阿姨她......”
我沒理他們。
我抱著骨灰盒,轉身,再次走進了衣帽間,關上了門。
這裏,是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片淨土。
“砰砰。”
門被敲響了。
沒等我回應,門就被推開。
楚晴走了進來,她將那杯紅酒放在梳妝台上,柔聲細語地勸道。
“嫂子,對不起......江馳哥哥跟我說,阿姨是個裁縫,這件婚紗是她為你做的吧?真漂亮。”
“隻是,人死不能複生,你別太傷心了。”
她話音未落,仿佛腳下被絆了一下,身體猛地一歪,手肘撞上了梳妝台。
那杯滿滿的、猩紅的液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盡數潑在了純白的婚紗上。
刺目的紅,像一道猙獰的傷口,在我眼前炸開。
“哎呀,嫂子,你看我這笨手笨腳的......”
她故作驚慌地捂住嘴,眼底卻閃過一絲得意的快意。
“不過,這紅色不是更喜慶嗎?阿姨在天之靈看見你穿,說不定會更高興呢?”
江馳聽到聲音立刻衝了進來,一把將楚晴護在身後。
他看到被染紅的婚紗,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於斷了,對著我怒吼。
“林曉樂!你鬧夠了沒有!”
“不就是一件衣服嗎!”
“楚晴也不是故意的!”
“你媽都死了,你還要為了這點小事發瘋到什麼時候!”
一件衣服?
我看著那片刺目的紅色,像極了我媽媽心口流出的血。
我的心,也跟著這件婚紗,一起死了。
我沉默地取下那件被玷汙的婚紗,連同媽媽的骨灰盒一起抱在懷裏,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站在深夜的冷風裏,拿出手機,點開那個熟悉的號碼,拉黑。
然後,切換到短信界麵,隻發了四個字過去。
解除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