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源自拉丁語‘Ros Marinus’,意為‘海之露’。”
“傳說中,聖母瑪利亞在逃亡時曾將藍色外袍披在迷迭香上,從此,它的花朵就變成了藍色。”
“因此,它象征著忠誠、回憶和永恒的愛。”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感覺就是在講述一個古老而浪漫的故事。
會議室裏所有人都被她吸引,不由自主地跟著她的思路走。
“而這款香水,前調是清新的檸檬與海鹽,中調是迷迭香與薰衣草,尾調是沉穩的雪鬆與琥珀。”
“它想表達的,不是簡單的男士魅力,而是一種‘曆盡千帆,歸來仍是少年’的深情與堅守。”
“它麵對的客戶群體,不是那些追求一夜激情的浮誇浪子,而是內心有故事、有牽掛,懂得珍惜的成熟男性。”
洛錦書放下筆,轉身看向謝氏市場部的負責人,一位姓李的總監。
“李總監,我請問,你們的方案裏,請的代言人是當下最火的流量小生,主打的宣傳語是‘征服之夜,致命誘惑’,這跟‘海之露’有一分錢關係嗎?”
李總監的臉“唰”地一下紅了,額上冷汗直流,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洛錦書沒有停下,她又看向產品部的負責人。
“王總監,你們在產品包裝上,用的是極簡的黑白配色,想走高冷風。但‘迷迭’的故事本身是溫暖而浪漫的,你們的包裝,非但沒有襯托出它的內涵,反而與之割裂。”
“為什麼不能嘗試用深邃的‘克萊因藍’,配上燙金的‘Ros Marinus’花體字呢?”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洛錦書的專業和氣場所震懾。
她沒有一句廢話,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打在問題的七寸上。
她不僅指出了問題,甚至連解決方案都一並給出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看法”了,這簡直是一場降維打擊式的現場教學。
謝時宴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在台前侃侃而談的女人。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穿著一身幹練的白色西裝套裙,身姿筆挺,神采飛揚。
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和嘲諷的眸子裏,此刻閃爍著智慧與自信的光芒,耀眼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洛錦書。
六年前,她是驕橫跋扈的大小姐,用金錢和權力將他玩弄於股掌。
六年後,她是溫柔堅韌的單身母親,為了女兒可以隱忍一切。
而現在,她是君蘭集團的市場部總監,一個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裏閃閃發光的強者。
原來,她還有這樣的一麵。
沒有謝時宴,她真的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比他想象中還要好。
這個認知,像一根刺,深深地紮進了謝時宴的心裏。
帶來一陣細微卻尖銳的疼痛,以及一股更加想要將她重新納入羽翼之下的占有欲。
“所以,我的看法是,”洛錦書做完總結,將記號筆輕輕放回原處,目光平靜地回望主位上的男人,“這份方案,推倒重來。三天後,君蘭集團會提交一份全新的方案。”
她說完便微微頷首,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端起麵前那杯早已涼透的咖啡,好像剛才那個舌戰群儒的人不是她。
整個會議室,依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高管都屏著呼吸,偷偷覷著謝時宴的臉色。
他們都以為,謝總會因為被乙方當眾“打臉”而勃然大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謝時宴的臉上,不僅沒有怒氣,嘴角反而向上勾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翻湧著眾人看不懂的情緒。
“很好。”
他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就按洛總監說的辦。”
謝時宴站起身,理了理西裝下擺,宣布道:“散會。”
說完他率先走出了會議室,留下了一屋子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高管。
洛錦書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也準備離開。
剛走到門口,卻被秦諾攔住了。
“洛小姐,”秦諾的表情有些複雜,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傳達著命令,“謝總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洛錦書的眉頭蹙了起來。
又是辦公室?這個男人到底有完沒完?
但人在屋簷下,她深吸一口氣,還是跟著秦諾走向了那間位於頂層最深處的總裁辦公室。
推開厚重的實木門,一股清冽的木質香調撲麵而來。
謝時宴正背對著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著整個A市的風景。
“謝總找我,還有事?”洛錦書站在門口,沒有再往裏走,語氣疏離。
謝時宴緩緩轉過身,手中端著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陽光下晃動著迷人的光澤。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道:“克萊因藍,為什麼是這個顏色?”
洛錦書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個。
但出於職業素養,她還是回答道:“因為克萊因藍是‘最理想的藍色’,它象征著天空與海洋,代表著絕對的自由和最純粹的浪漫,與‘海之露’的意境完美契合。”
“是嗎?”謝時宴輕笑一聲,緩步向她走來,“我倒覺得,是因為六年前,我送你的第一條裙子,就是這個顏色。”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洛錦書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的心臟猛地一縮,連呼吸都停滯了半秒。
那條裙子......
她怎麼可能忘記。
那是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月。
洛錦書帶他去參加一個名流晚宴,想把他正式介紹給自己的圈子。
她為他準備了頂級的西裝,卻忘了給自己準備禮服。
最後,還是他用自己剛拿到手的第一筆“包養費”,在一家她從不光顧的快時尚店裏,給她買了一條克萊因藍的吊帶長裙。
那條裙子,布料粗糙,剪裁也遠談不上精致。
可那天晚上,洛錦書卻鬼使神差地穿上了它。
在珠光寶氣的宴會廳裏,她成了最格格不入的存在,也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話。
但她不在乎。
因為那個晚上,他一直緊緊牽著她的手。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快得讓她措手不及。
洛錦書下意識地攥緊了手心,強迫自己從那短暫的失神中掙脫出來。
她抬起眼,迎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謝總記性真好,”她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一條幾十塊錢的裙子,也值得您記掛六年。看來當年,一百萬一個月的價格,確實是給少了。”
她的聲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刺向謝時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