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況且如今正有一個眼生的......
陸羨蟬心中拿了主意,伸出腕子:“你把把我的脈。”
蘇令儀不解,倒也照做,卻眉頭緊鎖:“你昨夜沒吃藥。”
陸羨蟬點點頭:“但這蠱卻比吃藥還安靜。你曾說過這蠱遇到有緣人,就會有解救之法,可是真的?”
“自然。”蘇令儀睜大眼睛:“難道?”
陸羨蟬點點頭:“我靠近他,就覺得舒服了不少。
“不錯,與有緣人撫摸,擁抱,又或者......”
蘇令儀神色有些別扭,清咳兩聲:“這樣的確能緩解症狀。至於更具體的解法,我要回去翻翻醫書。你等著,務必讓我來幫你,這種蠱毒我從未見過!”
“等你消息。”
“息”字還沒落音,醫癡蘇令儀已經急不可耐地起身了。
謝翎必與當年的相思蠱脫不了幹係,但他如今記憶全無,為今之計,還是先穩住他。
蘇令儀一走,陸羨蟬稍作準備後,去探望謝翎。
行至門外,聽見窸窸窣窣的幾下聲響,緊接著是什麼嘩啦啦木頭倒地的悶響。
她心中一驚,莫非謝翎不願為她奴仆,故而翻窗跑了?
來不及多想,她推門而入。
屋中水汽氤氳,狼藉一片。顯然隻是沐浴時,他因虛弱站立不穩,不小心推倒了屏風。
而謝翎半闔長眸,正坐窗下小榻上藥。
衣襟散開,露出肩背至腰際流暢結實的線條,溝壑分明。
再往下......
不敢繼續看,陸羨蟬倏地轉過頭:“你把衣服穿好。”
場麵一時寂靜,謝翎聞聲抬眸看向闖入的不速之客:“稍等。”
他聲音裏繚繞著沐浴後的霧氣,濕 潤又低啞。
陸羨蟬快速一瞥,血絲正透過謝翎的裏衣滲透出來,而他手中正握著一個阿銀給的金瘡藥。
她斫琴時常被木材琴弦割破掌心,為了不耽誤活計,這藥效果甚好,但也有個缺點。
施藥時,痛苦倍於其他。
餘光裏,謝翎的手又快又穩,眉骨擰成一團。窗格裏潑進來的午後陽光,灑在額上點點冷汗上——
卻一聲不吭。
不知道還在傲什麼,陸羨蟬有點沒好氣:“你這外傷這麼多,根本不能沾水,還洗什麼澡?”
謝翎不說話。
半晌,問道:“尋我何事?”
一回頭,他已經穿好衣衫。琴肆無男子,故而阿銀給他拿的是一件緊繃些的素袍,更襯得他腰間勁瘦。
陸羨蟬上前,將幾個瓶瓶罐罐遞給他:“這是外敷的,這是內用,都是我剛剛從大夫那裏拿來的,對你的傷有好處。不過呢,這些都是很貴的......”
“陸掌櫃,有話不妨直說。”
他睫毛微顫,露出幾分易碎的美感。
陸羨蟬磨磨後槽牙:“你必須要留下做陸柒。。”
“哦?”謝翎不置可否。
他眸沉如寒潭,眉眼再次鋒利,又驕矜。
那個不可一世的侯府世子,又從骨子裏滲出來桀驁。
陸羨蟬深吸一口氣,這才不緊不慢地:“我有三個理由,你不妨聽聽。”
“一者,我在山間救你的藥,和今日的醫藥費都不便宜,你又賠不了我銀錢,所以必須留下聽我差遣調度。”
“再者,你被追殺,匪徒在城外進不來,留在此處十分安全。”
“最後,無論你是不是陸柒,如今沒有戶籍,連城也出不去。有現成的身份用,也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她娓娓道來,從留下的必要,說到留下的便利,樁樁件件,皆是在理。
謝翎神色淡下來。
隔著窗,搖曳的竹影映在他麵頰上,一如他的心緒。
他想不起自己的來曆,過往,甚至於名字。
大霧四起,不知往何尋歸處,他恐懼這種空虛。
昨夜遇見麵前這女郎,看著她明淨又帶著狡黠的眼眸,好似他與這個陌生的世界締結起了一種微妙聯係。
而橋梁,就是陸羨蟬。
寂靜良久,他方緩緩吐出一口鬱氣:“好,我可以暫時替你做事。”
看見謝翎眉眼沉下去,麵上掠過不甘,陸羨蟬發現自己竟然有種快 感。
誰能拒絕一個曾經不可一世的世子爺,無可奈何地給你做仆呢?
她發自內心地粲然一笑:“好了,那就按個手印吧。”
見她從袖筒中抽出一張紙,直覺告訴謝翎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不接:“這是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
陸羨蟬展開的宣紙上,為首的就是“賣身契”三個大字。
短短一個時辰,她不僅吃了飯,換了衣裳,準備好說辭,甚至還抽空弄了一份賣身契。
平心而論,不知道這位女郎讀過幾年書,這字寫得......可真夠潦草難看的。
一目十行地掃過,謝翎愈加沉默了。
這份賣身契與奴契略有不同,裏麵不僅詳細地寫了他的身高相貌,他要守的規矩,甚至貼心地以朱筆標注了一行小字:
若他日記憶恢複,不得以任何形式報複,否則妻離子散,孤寡一生。
簡直是一份無責申明加無償打工的黑心合同。
陸羨蟬笑吟吟地,十分妥帖地遞來了印泥。
......這橋梁甚是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