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清婉愣住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回京城，憑借活捉北蠻王子的潑天功勞，封侯拜將都不是不可能。

留在北域這片被韃子鐵蹄蹂.躪的土地上，做什麼？

這裏已經沒有朝廷的兵馬了，滄安城破，兗州府降，他們這幾百殘兵，就是大海裏的一葉孤舟。

隨時都會被韃子的驚濤駭浪給吞沒。

“楊壯士，你......你說什麼？留下來？”

李清婉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她完全無法.理解楊重的想法。

在她看來，楊重之前的種種勇猛，都是為了活命，為了突圍。

如今已經逃出生天，最理智的選擇，就是立刻南下，回到安全的大周腹地。

楊重沒有看她，目光投向了北邊，那裏是韃子大軍的方向。

“回京城有什麼用？我本就是戴罪之身，就算有功，功過相抵，最後能落個無罪釋放，就已是天大的恩賜。”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可我得罪的，是戶部尚書，他權傾朝野，想捏死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我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這番話半真半假。

前身的死局，確實是這樣，但對現在的楊重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他真正想留下的原因，隻有一個。

那些在他眼中，移動的修煉資源。

李清婉沉默了，她出身將門，對朝堂的黑暗有所耳聞。

一個毫無根基的人，即便立下不世之功，也可能被權貴輕易抹殺。

這麼說來，楊重選擇留下，竟是被逼無奈的唯一生路？

一時間，李清婉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同情與敬佩。

此等猛士，本該是國之棟梁，卻被.奸臣所害，有家不能回。

“可......可是，我們隻有這點人馬，留下來，怎麼和數萬韃子大軍抗衡？”

李清婉還是說出了最核心的難題。

他們剩下的兵馬，算上傷員，已經不足五百騎。

而北蠻韃子，光是圍困滄安城和兗州府的，就有近十萬大軍。

這點人，扔進戰場裏，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楊重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

“誰說要跟他們硬碰硬了？”

“北蠻韃子不熟地形，我們熟悉。他們大軍行動，目標顯眼，我們小股騎兵，來去如風。”

“他們需要糧草，需要補給，我們可以斷他們的糧道。他們會派出斥候，會派出小股部隊劫掠村莊，我們可以吃了他們。”

楊重的話，像是一把刀，精準地剖析著敵我之間的優劣。

他的邏輯很簡單，不打大規模的會戰，隻打小規模的獵殺。

積小勝為大勝。

“韃子是狼，但我們是獵人。狼群再大，也怕藏在暗處的獵人。”

楊重說完，便不再言語，轉身從馬背上取下一塊幹硬的肉幹，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說動了李清婉。

這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將軍，骨子裏有著一股建功立業的渴望，和一種天真的家國情懷。

現在，自己給了她一個看似可行的，能夠繼續實現她抱負的方案。

果然，李清婉緊緊攥著拳頭，胸膛劇烈起伏。

楊重的話，為她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是啊，為什麼一定要撤？

朝廷指望不上，兗州府的總督是個軟骨頭，可她李清婉不是。

她是大周開國將軍的後人，她的血脈裏，流淌著保家衛國的榮耀。

就這麼灰溜溜地逃回去，她不甘心。

“好！楊壯士！我李青願隨你一同留下，與這幫韃子周旋到底！”

李清婉高聲說道，聲音清亮而堅定。

她身後的幾百名騎兵，都是跟隨她數年的親信，見主將做了決定，也紛紛高呼。

“願隨將軍死戰！”

“殺韃子！保家衛國！”

看著群情激奮的眾人，楊重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裏卻很滿意。

這支力量，雖然人數不多，但都是精銳，正好可以當做自己獵殺韃子的輔助。

他需要一個熟悉軍務的人來處理雜事，也需要一批人手來打探情報，清理戰場。

李清婉和她的部下，是最好的人選。

“既然決定留下，那就先找個地方休整，然後，去搶點東西。”

楊重淡淡地說道。

“搶東西？”

李清婉一愣。

“我們缺糧，缺藥，更缺鐵器打造兵刃箭頭。這些東西，哪裏最多？”

楊重反問。

李清婉瞬間明白了，“兗州府！”

兗州府剛剛投降，城內必然混亂，而且韃子大軍的主力都在城外，城內守備空虛。

正是他們渾水摸魚的好機會。

而且，那個投降派總督，囤積了大量的軍用物資，本是準備用來守城的。

現在，這些東西，恐怕都要便宜韃子了。

與其便宜韃子，不如他們去搶過來。

“走，去兗州府外圍看看，先找個村鎮落腳，打探一下情況。”

楊重翻身上馬，一馬當先，朝著兗州府的方向馳去。

兩天後，兗州府以北三十裏外的一處破敗村莊。

村子裏一片死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房屋大多被燒毀，隻剩下殘垣斷壁。

地上隨處可見早已僵硬的屍體，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也有尚在繈褓中的嬰孩。

李清婉和她的部下們看著眼前這人間地獄般的景象，一個個目眥欲裂，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畜生！這幫韃子畜生！”

一名老兵跪在地上，抱著一具孩童的屍體，老淚縱橫。

李清婉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她雖然久在軍旅，但如此慘狀，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她的心在滴血。

唯有楊重，麵色平靜地走在村莊裏，像個局外人。

他在檢查屍體，不是為了哀悼，而是為了收集信息。

“傷口多為彎刀劈砍，還有箭傷，是一支三十人左右的韃子騎兵小隊幹的。”

“他們剛離開不久，最多半天時間。”

楊重得出了結論。

李清婉強忍著悲痛，走到楊重身邊。

“楊壯士，我們......我們一定要為這些鄉親們報仇！”

楊重抬頭看了看天色。

“他們應該是往東邊去了，那邊還有幾個大村鎮，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

他指了指東邊的方向。

“追上去，殺了他們。”

沒有多餘的廢話，楊重的目的明確且直接。

李清婉立刻下令，全軍上馬，朝著東邊追擊。

騎兵的速度極快，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在一處山坳裏，追上了那支韃子小隊。

那三十多名韃子騎兵，正圍著篝火，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放肆大笑。

在他們的馬背上，還捆綁著十幾個年輕的女子，那些女子衣不蔽體，神情麻木，眼中滿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