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容容就被安置在山上的側裏堂。
是之前祝朝宗住的地方。
他低聲安慰著她,說這裏簡陋,得委屈她一段時間了。
他已經讓人在皇宮為樊容容專門複刻她在家鄉的住所。
等他們回去,宮殿就能完工。
敵國公主隻是搖頭:“沒關係的,我現在是卑賤之軀,住哪裏都無所謂。”
她的目光移向我,微微垂眸:“就是擔心神女會嫌棄。畢竟容容是不受神女庇佑的異族人士,要是臟了這片地就不好了。”
不等我答話,祝朝宗就急切地證明:“當然不會!初苓她很好,不會介意的。”
“這樣啊......”
樊容容若有所思地笑笑,透著古怪:“那就多謝神女願意以命相救。”
她把後四個字咬得有些重。
帶著些許不知名的暢快。
祝朝宗滿心隻有她得救的欣喜,其餘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我將需要的藥材單子給了他。
若無意外,七天後,我將把最後一命換給樊容容。
祝朝宗卻忽然問:“初苓,換命的時候會不會痛苦?”
神女不會。
“那,”他猶豫著追問:“人會疼嗎?”
原來他怕樊容容受不了。
我說,我盡量保證。
他這才舒了口氣,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無比熟悉。
我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
類似的話他很早以前已經問過我。
青台山上的藥材都需要用我的血浸泡。
因此我的手上總是會有各樣的舊疤痕。
祝朝宗糾結了很久,才試探性地詢問我:“初苓,你手上的傷會不會疼?”
即使我再三說神女的體質與旁人不同。
他仍偷摸著下山為我買來號稱無痛祛傷的藥膏。
非要盯著我塗滿全手才罷休。
再之後,他翻閱很多古籍,想嘗試找不用我的血也能製藥的辦法。
他說,害怕有天我會流血太多死掉。
我歎口氣,再一遍向他保證,神女不會死。
他才將信將疑地放下書。
相比於我,人類的性命才是無比脆弱。
即便是服了續命藥物的樊容容,臉頰仍舊蒼白無比。
祝朝宗擔心太多人上山會打擾到她養病。
於是下令封鎖了整個青台山。
閑雜人等一律不許再進。
那些找我治病求藥的百姓,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
穿著單薄的衣裳都堆在山腳下祈禱,亦或對官兵一遍又一遍地磕頭。
這可是最難熬的冬季。
雪足足有三尺厚。
不敢想,若是普通人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千裏迢迢來青台山,卻被拒之門外。
心情該有多麼崩潰。
加之又冷又餓,身心俱疲,一夜的酷寒會讓他們根本熬不到天明。
我得知此事後,態度明確。
如果他們不能得到救治,那樊容容的命也同樣如此。
可樊容容卻在夢魘後向祝朝宗哭訴,她夢見一群流民上山,大罵她是蠻夷餘孽,舉著火把要燒死她。
祝朝宗哄了她一早上。
直到午後他找到我,幾乎是懇求:“初苓,容容她隻需要幾日就好,那些山腳下的人再等等也不礙事。”
“她不能再受到驚擾了。”
“實在不行,我把太醫院的人都喊過來救他們。”
實際上,太醫院的人已經全被祝朝宗打發去為樊容容尋藥了。
就算調過來些人手,這些貧苦民眾又付不起診金和要錢,想必他們隻會敷衍了事。
他不僅騙我,還在騙自己。
他執拗地站著。
等我鬆口。
我仍舊給樹澆水,修剪多餘的枝丫。
順帶整理著晾曬過的藥材,將它們一一分類好。
直到天色晦暗,連星月都蒙上塵紗。
我把冷了一下午的茶水倒掉。
問他。
“祝朝宗,你可還記得,你是為了什麼下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