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第一次見祝朝宗，他還沒有名字。

少年眉眼盈盈，隻求一碗清水救他母親。

作為報答，他毅然決然追隨我天下太平的願景。

後來亂世當道，他是百姓眼裏所向披靡的將軍。

正值少年意氣風發，僅僅幾年就將外敵橫掃幹淨。

再後來，祝朝宗登上了皇位。

第一件事就是求我救那位敵國公主。

他說：“容容救過我，我絕不能辜負她。聽說神女有九命，初苓，幫我一次好不好。”

事實上，我救過他八次。

如今和凡人無異。

......

後來我已歸神位。

然而祝朝宗為尋我，不僅殺了我曾救過的人，還毀掉無數關於我的廟宇。

大興土木修建登高台，對百姓的哀嚎遍野視而不見。

我無奈入夢。

年輕的帝王紅著眼睛哀求：“神女愛眾生，初苓，你回來好不好？”

看來祝朝宗忘記了。

我很早就告訴過他，神就是神，神沒有愛。

1.

祝朝宗求我救那位敵國公主時，我正於青台山飲茶。

彼時雪後初晴，深情帝王抱著奄奄一息的美人。

像極了話本裏動人的情節。

“初苓。”

即使尊貴如他，也要按照我的規矩，老老實實爬完三千台階。

祝朝宗緊緊抱著樊容容，舍不得將她放在地上。

即使他的額頭上已滿是汗水，身上的鬥篷也將倆人蓋得嚴嚴實實，生怕她受到一點風霜。

“聽說神女有九命，幫我救救容容好不好？”

我不知道祝朝宗從哪裏得知的訊息。

畢竟我從未告訴過他我有九命。

可依著相識一場，我還是開口詢問了。

“誰告訴你我有九命的？”

可祝朝宗卻誤以為我並不想救樊容容，緊抿起唇，一言不發。

我想起了當年他向我討一碗清水時，問他原因，也是這樣閉口不言。

沒有人會費心勞力地見我隻為喝水。

我隻需掐指一算，便知道祝朝宗是為了他重病的母親。

如同當下，他不說我也知曉，是樊容容。

“你不要怪容容，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興許是察覺到了我的心思，祝朝宗立馬替她解釋。

自願求神女獻出性命來救心上人嗎？

好像很合理。

如果神女不是我的話，還挺浪漫。

“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

樊容容的國家早已被祝朝宗的鐵騎踏平，按理說他們之間隔著家國血仇，見麵也應是分外眼紅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現在居然親密如此。

人類之間的感情糾葛總是這樣有趣。

“我必須救她。如果不是容容，我恐怕早就回不來了。初苓，你知道嗎，她是最應該恨我的人，但在我意識全無時，卻是她一步步將我從雪山帶了回來。”

“包括曾經我中了毒箭，也是她偷偷寄來救命藥材，還有溺水那次......都是她。”

“我曾以為我會像你，對任何人和事物始終淡然處之。”

“可容容總歸與別人不同。不需要任何理由，為了她，我願意放棄一切。”

他垂下眼簾，雪光瀲灩在他的眉目間。

我默然。

正思考著究竟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他懷中的女子猛然咳了兩聲，顫巍巍抬手拽住祝朝宗的衣袖。

明明氣若遊絲可言語中透著決然：“不......祝朝宗，我不許你救我。我對不起早就殉國的親族，已經沒有顏麵苟活於世，放過我吧。”

祝朝宗眼眶微微發紅，手指也因緊繃而泛白。

他猛然抬頭看我，說：“初苓，我記得為你立廟時，你曾說可以實現我一個願望。”

沒錯，那時他剛成為世人讚譽的年少將軍。

一人擊退數千蠻夷而聞名。

救下全城百姓，避免了被屠城的悲劇。

他成名的第一時間，就宣稱是受我的福澤，為我立廟，綿延香火。

我亦然回饋他一個願望。

那時的祝朝宗講，等他站在最高處，再實現它。

我以為他是想說願河清海晏，天下安康。

亦或願百姓再無苦難。

看來人不能一直保持年少的自己。

我點頭。

神不能違背自己的承諾。

就算我為祝朝宗付出了八條命了。

就算我現在隻剩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