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元在體內逆行的第三日,我咳著血倚在丹爐邊。
霽塵提著食盒進來,湯藥裏散發的清香,是千年雪蓮獨有的。
他的目光掃過我胸前被血浸透的白衣,眼底毫無波瀾,徑直走到丹爐前。
我艱難抬眼,“醫閣的藥都被你搜空了,你還來做什麼?”
“若是來看我死了沒,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
霽塵捏著食盒的手緊了緊,看向我的眼中帶了幾分慌張。
事到如今,我竟還荒唐地盼著他能說句軟話,哪怕是假意的關切。
可是他沒有。
“流霜。”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慣有的執拗。
“師妹修禁術的事,你別告訴天帝。”
“她是急著要追上我的仙階,想早日與我並肩,才一時犯了糊塗。”
他抬手抹著眼角,擠出幾滴淚才繼續道。
“我最了解師妹,她本心不壞,隻是太想護著我了。”
天界修煉禁術,輕則剝去仙骨打落凡塵,重則魂飛魄散。
他又怎會不知?
“所以你特意來見我,就是為了求我包庇她?”
霽塵握緊雙拳,眼神發狠道,“你若敢揭發她,我就當場自碎仙骨!”
“到時候雙生仙契反噬,你也別想好過!”
他往前一步,指尖劃過我的心口。
“你總不想三千年修為,最後落得個同歸於盡的下場吧?”
我看著他的眼睛,平靜道。
“你不敢。”
“霽塵,你這一路修行不易,又怎會輕易斷送自己的修為?”
見我不願,他忽然勾唇冷笑。
“你不肯?可別忘了,飛升需雙生仙契為引,你若敢毀她,我便在祭典當日自碎仙骨,讓你也永失飛升之機!”
我望著他眼底的篤定,忽然覺得可笑。
他總以為,我對飛升的執念,與她一般深。
“說完了?”
我別開臉,懶得再看他。
“說完就走。”
霽塵卻沒動,從袖中摸出一枚瑩白丹藥,語氣軟了幾分。
“流霜,我來也不全是為了師妹。”
“終歸是我害你仙元逆行,這是凝神丹,吃了能緩些。”
我偏頭躲開他伸到我嘴邊的手,“不必了。”
霽塵深吸一口氣,捏起我的下巴,強行將丹藥塞進我嘴裏。
藥丸入口即化,一股滾燙的灼燒感順著喉嚨鑽入體內,瞬間蔓延四肢百骸,竟比仙元逆行還要疼上三分。
我猛地睜大眼睛,他卻鬆了手,若無其事地擦了擦指尖。
“良藥苦口,忍忍就過去了。”
正說著,殿外傳來仙侍慌張的腳步聲。
“仙君,不好了!扶音仙子又走火入魔,嘴裏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
霽塵的臉瞬間白了,他哪裏還有方才威脅我時的狠戾,眼底隻剩下慌亂。
他甚至沒顧上看我一眼,拿起食盒就向扶音的寢殿跑。
他走後不過半盞茶,我便咳得撕心裂肺。
醫仙匆匆趕來探脈,指尖剛觸到我腕間,臉色驟變。
“尊上仙脈已斷三成!若熬不過去,需入輪回曆劫重塑仙身......”
“可您仙元耗損太重,若是曆劫失敗......”
他頓了頓,聲音艱澀:“不入輪回,不返仙班,便是徹底消散於天地間。”
我望著丹爐裏漸漸熄滅的火星,忽然笑了。
三千年仙途,我見過太多長生孤寂。
倒不如去人間走一遭,嘗嘗喜怒哀樂。
“也好。”
我撫上心口,那裏還殘留著丹藥留下的灼燒。
“這是我命中劫難,怨不得誰。”
醫仙欲言又止,終是歎道:“天命難違,隻是...... 莫要再動氣了。”
他走後,我才忽然想起。
天帝曾為我卜過一卦,說我命犯情劫,渡得過便成與天同壽的上神,渡不過則魂飛魄散。
那時我隻當笑話聽,如今卻覺得,消散也沒什麼不好。
長生太寂寞,三千年已是足夠。
至於他的飛升,他的仙途......
就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