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向鬆和白小蓮在圍觀人群指指點點的哄笑聲中,狼狽不堪地消失在百貨商店門口。
顧秋月冷眼瞧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將那張還帶著陳向鬆手印的欠條仔細收好,接過沉甸甸的布料包裹。
一千一百塊......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得上天文數字,她盤算著,置辦些必需品的富餘。
在她和顧時嶼這段奇怪的婚姻裏,她不想用他的錢,省得後麵牽扯出一大堆麻煩。
想到謝時嶼那句“糧油戶口我托人轉家屬院,你不用回去了”,心頭掠過一絲異樣,那條通往死亡的老路,斷了。
......
“錢呢?!我讓你寄給顧秋月的五百塊呢?!還有回城名額,你他媽到底騙了我多少?!”陳向鬆雙眼赤紅,揪住白小蓮的衣領咆哮,那“一天一千一”的通牒像鍘刀懸頂。
白小蓮掙紮著哭嚎:“我寄了......真的寄了!肯定是......肯定是郵局弄丟了,或者......或者是顧秋月那個賤人自己昧下了,名額......名額是她自願的。”
“放屁!”陳向鬆猛地將她摜倒,額角青筋暴跳,“你吞了那錢,還耍我!”他想起顧秋月那句“光長個不長腦的蠢貨”,此刻隻覺臉上火辣辣的疼,比挨了一巴掌還難受。
陳向鬆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插進頭發裏:“錢......一天......一千一......我們去哪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憤怒。
兩人翻箱倒櫃,幾十塊現鈔、小額存單、半舊的上海牌手表,甚至連陳母那幾件壓箱底的金銀小首飾都翻了出來,距離一千一的巨款,還是差著老大一截。
“你家裏還有沒有錢?”陳向鬆逼問,“這一千一裏可也有你的一半,別想我幫你出。”
白小蓮哭唧唧:“鬆哥,鬆哥,我家的情況你知道啊,我每個月的工資都要上交......”
天色由明轉暗,白小蓮看著癱軟如泥的陳向鬆,眼神閃爍,一絲怨毒和孤注一擲的瘋狂悄然爬上眼底,聲音陰冷地低語:“鬆哥......欠條…是催命符,顧秋月那賤人逼人太甚…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陳向鬆猛地抬頭:“殺人可是犯法的!”
“不用殺人,欠條在她包裏。”白小蓮眼中凶光畢露,“明天我們找人趁亂搶包,......再狠狠教訓她一頓,讓她趁早滾回鄉下去!”
陳向鬆渾身一顫,顧秋月那句“直闖你們單位,找你們領導”的冰冷威脅言猶在耳,恐懼壓垮了理智,他喉結滾動了幾下,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含糊的音節:“......你......你看著辦!”
......
暮色四合,百貨商店附近僻靜的巷子裏,顧秋月背靠著斑駁的磚牆,捏著挎包的帶子,全身的感官都處於一種戒備狀態。
六點差五分,陳向鬆臉色灰敗,手裏緊緊攥著一個鼓囊囊的舊布包;白小蓮緊挨著他,眼神逡巡。
“顧......顧秋月......”陳向鬆的聲音幹澀顫抖,“錢......我們盡力了,隻湊到七百塊......剩下的......剩下的你看能不能寬限些日子?”他把布包遞過來。
白小蓮也擠出假笑,聲音甜得發膩:“秋月姐,我們砸鍋賣鐵才湊了這些......剩下的,一定按月還你,我們寫保證書。”她的眼角餘光卻掃視著巷子兩側的陰影。
顧秋月沒有去接布包,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們表演,嘴角掛著一絲洞悉一切的嘲諷:“寬限?保證書?”她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人,“陳向鬆,我說得很清楚,明晚六點,一千一,少一分都不行,看來酏讓我去你單位預支工資?”
“不!別去!”陳向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驚恐地叫起來,身體都在發抖。
白小蓮眼中凶光一閃,尖聲叫道:“跟她拚了!搶欠條!”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如同瘋狗般猛地撲向顧秋月,雙手目標明確地直抓她胸前的挎包。
同時,兩個藏匿在陰影裏的混混衝了出來,一個扯胳膊,一個搶包。
顧秋月早有防備,瞬間側身,手中突然多了一個包裹(她從空間拿出來的)全力掄出。
“砰!”包裹結結實實砸在衝在最前麵的混混,那混混痛呼,趔趄向後倒去,撞翻了同伴,白小蓮撲了個空,收勢不及,差點摔個狗啃泥。
混亂中,顧秋月不退反進,她用肩膀猛撞那個剛爬起來的混混的肋下,那混混猝不及防,隻覺得一股巨力傳來,肋骨劇痛,悶哼著再次被撞倒在地。
“啊!”白小蓮尖叫著再次撲來,指甲直抓顧秋月的臉,顧秋月抬手格擋,白小蓮的指甲在她手背上留下幾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顧秋月眼神一厲,另一隻手猛地抓住白小蓮胡亂揮舞的手腕,五指猛地收緊。
“啊!痛!放手!”白小蓮感覺手腕骨頭都要被捏碎了,拚命掙紮卻紋絲不動。
眼前逆轉的形勢徹底擊垮了陳向鬆最後一絲反抗的念頭,看著自己找來的幫手像紙糊的幫手和白小蓮在顧秋月手下慘叫,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別打了!我給!剩下的我給!”陳向鬆涕淚橫流地磕頭,“求你別去我單位,我寫借條,以後每個月工資一發下來全還你,直到還清。”
顧秋月甩開痛呼的白小蓮,眼神冰冷如霜地看著陳向鬆:“哪用得那麼麻煩,你父母雙職工吧,明早七點,還是這個地方,預支或找父母拿錢,送來剩下的,舊怨一筆勾銷。”
白小蓮捂著劇痛的手腕,怨毒無比地瞪著顧秋月,顧秋月卻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她,又重新寫了張欠五百塊錢的欠條,讓陳向鬆和白小蓮簽字按手印,“怎麼又多一百?”白小蓮尖叫。
“精神損失費啊!”顧秋月踢了踢地上那兩個哼哼唧唧的混混,冷聲說。
白小蓮想爭辯,卻被陳向鬆捂住嘴,討好地道:“你說得對!”
顧秋月嗤笑著收好七百塊現金、新的的欠條,轉身就走入暮色中。
剛走出七八步,白小蓮淬毒般嘶啞陰狠的聲音穿透空氣:“顧秋月!別得意!我白小蓮發誓,不讓你身敗名裂生不如死,誓不為人!”
惡毒的詛咒彌漫開來卻沒有換回顧秋月的絲毫停頓,她隻是嘴角扯出一絲冰冷的嘲弄。
她身影很快融入華燈初上的街道。
身後的陰影裏,一道穿著深色軍便服、筆挺高大身影,將一切盡收收眼底。
謝時嶼的眉頭微蹙,深邃的目光落在顧秋月消失的方向,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軍裝袖口,若有所思。